“主任,他都睡了兩天了……不會出什麽事吧?”
“大夫不是讓他好好休息嗎,可能是前幾天傻清一直保持清醒,估計累壞了,多睡睡也好,不要緊。”
“陳先生也不能這麽說,睡久了身體機能也是會出問題的,還是快點叫他起來才是。”
“就是……快叫他起來吧……”
“傻清……傻清……”
傻子聽到有人在他耳邊細語,可眼皮就像粘起來了似的,怎麽也睜不開,那團暈在他腦中的濃墨有意無意要将他吞沒,稍不留神就又進入了熟睡狀态。
“傻清……醒醒……”那聲音仍在喚着他。
“嗯……”他不自覺地逸出一聲低吟,倦意也漸漸地散了,剛想眯眼,一個放大的腦袋就出現在他眼前。
“嗯?”他瞪着那只腦袋,露出警覺的眼神。
腦袋的主人身上穿着白大褂,一臉笑眯眯的樣子,看着裝,跟阮唐醫生倒是一模一樣,這位正是負責給他治療的醫生。
醫生見他醒了便稍微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用安撫的語言對他說道:“傻清,你別怕,這段時間你爸媽就把你交給我了,你也可以把我看做你的家人。”
傻子側頭看了看旁邊,趙姐和陳叔就坐在離他不遠的另一張床上,這才稍稍放下心。
“你現在還覺得困嗎?”醫生問道。
傻子先是點點頭,後來又搖了幾下。
“困還是不困?”醫生想得到一個确切的答複,又問了一遍。
傻子這回幹脆地搖頭。
醫生笑了一聲,回頭問趙姐和陳叔:“傻清平時是不是不願意和陌生人說話?”
趙姐也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否認道:“也不是……到了首都後才這樣的,”又扭頭交代傻子,“傻清,醫生問你話是要給你治病,你要回答的,知道嗎?”
傻子乖乖點頭。
醫生嗯了一聲,繼續問道:“現在身上有沒有力氣?來,”他伸出手,“跟我比一邊掰手腕,你媽媽說你力氣很大,我不太相信,除非你能比贏我。”
傻子撅了撅嘴,不屑地看了看醫生并不粗壯的手腕,攥住拳頭就抵了上去。
醫生微微一笑,喊了聲:“準備好了嗎?開始!”
傻子胳膊繃直,只一個猛力就将醫生的壓了下去,然後略有些得意地看着他。
醫生收回手臂輕輕撫了撫掌,“看來力氣也恢複了……行,”随即起身,對另一張床上的兩人說道:“陳先生,陳太太,你們先準備點吃的給傻清吃,下午我們就開始治療,我先回去準備了。”
陳叔送醫生出門,趙姐忙過來問傻子:“傻清,餓不餓?想吃什麽?”
傻子摸了摸癟癟的肚子,果然感受到腸胃裏一陣饑餓蠕動,于是對趙姐點點頭。
趙姐心裏的不安又擴大了些,“傻清啊,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了?跟媽媽都不願意說話了嗎?”
也不是傻子不願說話,自從他的嗓子嚎啞了之後就一直疼着,話到嘴邊有些空落落的,也沒有想說的欲望,所以就幹脆用點頭搖頭代替了。他看着趙姐,又是一陣搖頭,然後躺回床上發起呆來。
“好吧,好吧,”趙姐也不勉強他,“媽媽去樓下的餐館裏做你最愛吃的肉絲面。”嘆口氣走了。
下午兩點。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瓷磚,白色的天花板。
腳步踩在地面上發出‘嗒叭’、‘嗒叭’的聲音。
傻子跟着醫生走,也不知道沿着這條空曠的長廊會到哪裏。
陪在旁邊的趙姐和陳叔看起來很激動,手從頭到尾都在抖着。
“到了。”醫生指着一扇門,門上沒有玻璃窗,看不到室內的情景,“家屬在外面等着吧,不用着急,如果形勢好的話一次就行結束了。”
“哦,好的,好的,謝謝醫生了。”陳叔拉着趙姐有些誠惶誠恐地在門口的座椅上坐下,兩人的手緊握在一起,互相安慰着,“沒事……傻清肯定能好的……”
醫生打開那扇門,輕輕把傻子推了進去,然後反鎖住門。
傻子逐一掃過室內,發現這間房子很小,也就二分之一的病房那麽大,牆上貼着厚厚的隔音板。裏面沒有窗子,只擺了一張普通的木桌,兩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很特殊,後面還有個像洗衣機一樣的設備,設備上連着一個帽子形狀的東西。
醫生把他領到那個特殊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則坐到對面,依舊是用很平和的聲音跟他說話,說道盡是些無關緊要雞毛蒜皮的小事。
傻子剛開始還會用點頭或者是搖頭的方式回答他,後來也頭也懶得動了,幹脆冷冷地瞪着他,看他到底想幹嘛。
醫生無奈地搖頭,“好吧,咱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傻清,你知道我讓你來……還有你家人帶你來首都是要幹什麽?”
傻子搖搖頭。
“你記不記得你八歲的時候有次發燒,當時只有你自己在家,後來爸爸回來看到你坐在地上上吐下瀉,他們在夜裏把你送到醫院……”醫生緊盯着傻子的表情,試圖看出什麽波動,“那天晚上夜很黑,去醫院的路很長很長,風雨又很大……爸爸抱着你,媽媽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清清……’、‘清清……’。你身上很熱,像掉到了開水裏,我知道當時你沒睡着,因為你嘴裏還在叫着媽媽……”
傻子聽着他所說的話,雙目漸漸失焦,眼前放佛真的閃過了一個很黑的夜晚,雨打雷鳴……但也就是一瞬,很快就如煙一般消散在腦中,怎麽也抓不起來了。他搖搖頭,直視醫生,眼裏劃過一片茫然。
醫生繼續說道:“到了醫院,很多護士姐姐圍着你,她們把你單獨推進了一個房間,把你跟爸爸媽媽隔離起來,你很害怕,想要找媽媽,掙紮的過程中還不小心撓破了一個姐姐的手臂……”
“後來又進來了一些穿的和我一樣的人,他把燈都關了,只留下頭頂的一盞大燈。他們給你打了針,你開始渾身無力,然後睡了過去……”
傻子對于這些一點印象也沒有。
醫生觀察着他的表情,“傻清,你聽到外面媽媽的哭聲了嗎?”
哭聲?傻子的眉頭猛地一皺,腦中好像裂了條縫,有風灌了進來,呼啦啦,呼啦啦,越吹越大,也吹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嗚嗚嗚……清清,都是媽媽不好……”
那是媽媽的哭聲嗎?隔着一堵牆的哭聲?
醫生的嘴角悄悄揚起一道淺淺的弧度,他繼續問道:“傻清,你的名字叫陳清,你以前并不傻,你相信自己可以治好嗎?”
傻子恍惚了一下,對啊,他們都叫自己傻清,為什麽沒人這樣叫他們呢?傻楊?傻小飛?
“你想想,如果你變成了一個正常人,你就可以跟同齡人一起玩,一起上學,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用天天都待在面館,爸爸媽媽也不會那麽費心……”
傻子心道:我才不想和趙小飛玩……不在面館我能去哪呢?
醫生見他仍是沒有表态,又說道:“對了,還有橋橋,你不想去找他嗎?”
傻子愣了一下,“橋……橋哥?”他的聲音又幹又尖,嘶啞至極,就像是被煙熏壞了嗓子一樣。
醫生被他突然的發聲吓了一跳,很快又恢複平靜,他微笑道:“對啊,你不想去找他了嗎?他應該是你第一個朋友吧?”
傻子想到他明明答應自己要一起走再一起回去,卻又不告而別,心裏無限委屈,頭一低就要往下掉眼淚。
醫生想了想,“橋橋肯定也想讓你快點恢複呢,你願意配合我嗎?”
傻子抹掉眼淚重新擡起頭,使勁點了點。
醫生的額頭滲出點點汗珠,這才松了口氣,溫聲道:“陳清,說出來,你願意配合我嗎?”
傻子張了張口,“我……我願意!”
當醫生把那個類似帽子一樣的儀器戴到他頭上時,他感到有點別扭,想甩掉那個累贅的東西。
“別動哦。”醫生扶住儀器,用腳踩了踩椅子底下的踏板,椅背就緩緩地降了下去,變成了躺椅。
傻子不再動彈,任由他把一些線狀物貼到自己的頭皮上,貼好之後,又從抽屜裏拿出幾條布袋,将他結結實實地纏在椅子上,最後用魔術貼粘緊。
“待會會有點疼,你怕不怕?怕的話就讓爸爸媽媽帶你回家,但是以後可能就見不到橋橋了……”
傻子大聲喊道:“我不怕!”
醫生點點頭,把一截棍狀的東西塞到他嘴裏,“咬住。”
傻子順從地銜住,舌頭抵在棍上。
醫生這才打開儀器的電源,輕聲說道:“陳清,我開始了哦。”他扳下一截電閘,電流順着儀器自電線流向傻子的大腦。
傻子感覺頭皮都要炸了,從喉間發出“啊”的一聲,但由于咬着東西,那聲音變得有些沉悶。
醫生這時又開始扳第二枚電閘,電流加大,傻子的臉開始抽搐。
片刻之後,醫生又把第二枚推了上去,還沒等傻子好受一點,第二枚、第三枚幾乎同時被扳下來,更強大的電流向他襲去!
“嗚!”傻子腦門上的青筋爆出,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涎水,瞳孔上翻,露出的眼白裏還夾雜着未消退的血絲。
“陳清,挺住啊……”醫生操控着電閘,看着他不斷抽搐的身體輕嘆一聲。
趙姐在門口坐得心焦,從醫生帶着傻子進去後,裏面就一直靜悄悄的。越是靜,她的心跳就越是不穩,幾乎都蹦到嗓子眼來了。
“他爸啊,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醫生不是說要用電擊療法嗎?那麽疼,傻清怎麽不叫呢?”
陳叔心裏也沒底,但此刻需要他的鎮定,他拍拍趙姐的手,“你別瞎擔心了,還是等醫生出來再問問吧。”
兩人又坐了一會,趙姐心神不寧地問道:“老陳,你有沒有聽到傻清的喊聲?”
陳叔屏息靜聽了好一會,“沒有啊?你別瞎……”
“不是瞎想!你再聽聽?”趙姐側着耳朵對着門,“我好像真的聽到傻清在喊了……”
“不會吧?”陳叔四顧了一番,确認沒有人後踮着腳走到那扇門前,把耳朵貼了上去,半天回來仍是搖頭,“我怎麽什麽也沒聽到呢?”
趙姐在門口走來走去,“上回他發燒也是這樣,我在外面總覺得心裏上上下下的,怕不是清清出了什麽事,才算把你叫走,不然咱們還留在外面,清清的情況會更糟!”
陳叔也覺得有道理,女人的第六感與母子之間的心靈感應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但現在他們在外面,也看不見傻子的情況,幹着急也沒辦法,只好安慰道:“這次不一樣,醫生在裏面看着呢,人家專業,治好過好幾個病人,咱們要相信人家。”
趙姐站着深呼吸了幾次,重新安心地等起來。
兩個小時後,那扇厚重的門終于被打開,醫生面色青白,出門透了透氣才露出一個笑容。
“醫生,傻清怎麽樣?他人呢?”趙姐和陳叔迎上去。
“人沒事,就是第一次做這個,一般人很難承受住,現在有點虛弱了,不過還是很順利的。”醫生将兩人叫進去,“先把他帶回病房吧,等他醒了再通知我。”
陳叔看着傻子雙目渙散地躺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又是心疼又是難過,忙把人背起來。
“陳清很堅強,以前我見過很多人在我這間治療室裏破口大罵、口吐白沫,甚至失禁的都有,他表現的很好,我也相信他能好起來。”醫生對兩人說道。
趙姐摸了摸傻子的臉,“對啊,我們傻清是很好,老天一定要讓他好起來……”
傻子雖然一直都睜着眼,但意識并沒有恢複,過了好久,他才慢慢地掌控了自己的身體。他嘗試着動動手指,又動動腿,感覺全身像散了架一般,又疼又酸。除了身體上的變化,他也明顯感覺到有其它什麽不一樣了。比如當看着趙姐和陳叔正守在自己的床打瞌睡時,他突然産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愧疚。
原來媽媽比起從前來已經老了那麽多……爸爸的頭發也稀疏了……
都是因為我嗎?
傻子沒有驚動兩人,他仰面躺着,看着天花板,此刻他突然特別思念一個人,橋哥,他在哪裏?他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罕見的4000+。。。還短小嗎?
PS:文中的治療方法是作者胡謅的!沒有一點點科學依據!醫生也不是楊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