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章

小旅館位于一條深街小巷裏,整天這裏都十分僻靜。

傻子一覺睡到天亮,直到日光穿透了不怎麽遮光的窗簾,他才朦胧醒來。他閉着眼咂了咂嘴,又撓了撓屁股,奇怪的是身邊好像空蕩蕩的。他剛想睜開眼看看,從樓下傳來一陣急躁而淩亂的腳步聲,踩得木樓梯‘嘎吱’作響,上樓之後,那腳步聲急匆匆地趕向這邊。

傻子坐起身揉了揉眼,還沒把眼裏的困意打消,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幾個人擠了進來。

“傻清!”一個熟悉的聲音尖叫道,随即他就被人緊緊抱在懷裏,幾乎都喘不上氣,那人嗚嗚哭道:“你跑哪去了……”

傻子張了張嘴,像是仍在做夢一樣,不大真實地看着眼前的人,“媽?”

“可算找到你了……急死我了……”趙姐伏在他肩膀上痛哭。

傻子穿過她的脖頸,看到她身後還站着一個男人,男人削瘦了許多,往日微胖的身材不複存在,眼睛通紅,滿臉憔悴。

“爸?”傻子伸手去夠他。

陳叔扶着額抹了把臉,他走到床邊,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另外兩人一起摟住了。

老板娘站在門口靠着門,看着這一家團聚的樣子不大自在地說道:“啊找到了就好……你們聊着,我下樓了啊……”

趙姐忍着鼻子裏的酸意回頭,“謝謝,謝謝……”

“沒事,應該的!”老板娘替他們關上門,自己下樓去了。

趙姐埋頭在傻子身上哭了好久,最後還是陳叔把她拉開了,“好了好了,人已經找到了,就別哭了。”

趙姐拿紙巾擤了把鼻涕,又笑了下,“就是,找到就好!”回過頭看着仍處在雲裏霧裏的傻子,嗔怒道:“你這個白眼狼!走了那麽多天就不想我跟你爸啊!”習慣性地伸手就去戳他的額頭。

傻子被她戳了一下,腦中仿佛有個開關被瞬間開啓了,往日一幕幕湧向腦海,他慢了半拍似的這才感覺到眼前的人是真真切切的。他嘴一扁,眼睛裏像埋了兩汪泉水,眼淚一直往下掉,怎麽也流不盡。“媽……”

趙姐看他哭,自己也又跟着哭起來。

陳叔見這母子兩人抽抽搭搭地哭個沒完,忙勸道:“別哭了,咱們快問問這一個多月傻清到哪裏去了,有沒有出什麽事?”

趙姐放開傻子,把他從被子裏剝出來,從上到下地檢查了一遍,“看起來也沒什麽事……傻清,你這些天都去哪裏了?”

傻子想了想,這些天自己都是和橋哥在一起的,橋哥……對了,橋哥呢?他猛地站起來,沖到衛生間門口,打開門一看,沒人,又往房間裏看,還是沒有顧北橋。他急的原地打轉,又走進衛生間裏,探頭往門後看,甚至拉開了洗手池底下的抽屜去找。

趙姐一臉莫名其妙,“傻清,你找什麽呢?”

傻子充耳不聞,又去翻床頭櫃、被子,連窗簾都掀了好幾遍。

趙姐看他行為奇怪,忙把他拉住,“傻清,你幹什麽呢?跟媽媽說說……”

傻子胸膛一起一伏,他着急地問:“橋哥呢?橋哥呢?”

趙姐心裏打了個激靈,“什麽橋哥?你是說橋橋嗎?他不是從我們家走了嗎?你別找了……”

傻清氣的捶床,“沒有!橋哥沒走!”他掙脫趙姐的手,不死心地又往床底下鑽。小旅館的床很低,木床板好幾次磕在他腦門上,他往裏鑽着,也不顧撲面而來的陳年黴味,口中嚷嚷:“橋哥?橋哥!”

陳叔拉住他露在外面的腿,像拔蘿蔔似的把他給□□了,“橋橋不在這!人家早都走了!”

傻子聽言愣了一下,然後直搖頭,“沒有……沒有……”

陳叔不确定地問道:“傻清,這一個月你都是跟橋橋在一起的?”

傻子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己的床,點點頭。

陳叔見狀皺着眉問趙姐:“昨天給你打電話的人是橋橋嗎?”

趙姐啧了一聲,“在電話裏的聲音感覺不像……還想再問問時他就挂了。”

“真要是他,那他怎麽不早跟我們聯系呢?”陳叔納悶道:“昨天你跟我說有人讓我們去接傻清,我還以為是騙子呢,還好來了……”

趙姐道:“待會下去問問老板娘不就知道了?不管是不是橋橋,現在既然找到了傻清……”她看了看傻子,“咱們還是早點把他治好才是……”

陳叔點點頭,“那就快點走吧,待會我給醫生打個電話預約一下。”

兩人商量好就要帶傻子下樓,誰料他死活就是不肯離開這間房子。

傻子雙手拽住床沿,蹲在角落裏,兩只眼睛瞪着他們像只警惕的小狼,“橋哥沒走!”

陳叔嘆了口氣,彎下腰去捉他,用手擰住他的胳膊,趙姐抱着他的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他拖下樓。

老板娘在櫃臺後坐着,見兩人費力才将傻子弄下樓,忙問需不需要幫忙。

趙姐沖她笑了一下,“謝謝,不用了……”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過頭來問:“請問你知道昨天跟他一起來的人在哪嗎?”

老板娘點點頭,“那個小孩天不亮大半夜的就走了……”

“小孩?”趙姐問道:“看起來很小嗎?”

“也不算小啦,”老板娘指了指傻子,“看起來也就比他小一點點吧,哎也不對……那人個子也挺高的,也可能是他顯小吧,兩個小孩應該差不多大。”

“哦哦,”趙姐恍惚了一下,“謝謝,我知道了……”

“不客氣。”老板娘目送他們離開,長舒了口氣,嘆道:“以後可不敢接待沒有身份證的人了……”

趙姐壓着傻子上了車,問陳叔道:“老陳,累不累?還能開車嗎?”

“行,沒問題!”陳叔笑道,回頭看了眼仍在扒窗戶的傻子,無奈道:“能看到傻清好了,再累我也樂意!”說着在導航上标好路線,發動了汽車,往首都開去。

兩天後的一個夜裏,傻子被送到了首都的一家治療精神科的醫院。醫生見到傻子後,先全方位地檢查了他的身體,發現他除了幾天沒有休息好之外并沒有什麽大礙,于是安排他到病房先休息好,自己則制定出了一套治療方案。

傻子坐在醫院的病床上,自從離開Y城那個早上,他就沒怎麽睡過覺,眼裏滿是紅血絲,眼眶青紫,嗓子被他喊也啞了。由于他情況特殊,不方便與其他病人共用一間病房,而趙姐和陳叔,被醫生喊到了辦公室裏讨論病情去了。此刻整個房間,除了他自己并沒有其他人。

他蹑手蹑腳地赤腳下了床,先是趴在門上的玻璃後看了一會,注意到除了幾個偶爾經過的護士,也沒有其他人。于是他把手放在門把上,想偷偷溜出去。誰知道醫院為精神方面的病人準備的房間都是特別的,除了室內沒有會導致人受傷的玻璃、瓷器、尖銳的邊角之外,門鎖也只能從外往裏擰開,裏面的人想出去,就必須要有鑰匙。

傻子氣憤地踢了一腳門,轉身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趙姐和陳叔在醫生的辦公室裏聽着醫生說着這幾天的注意事項。

“一定要休息好,休息好大腦才能正常運行,治療起來也就更有效。至于之後的治療方法,我也說過的,治好的可能性會很大,但雖然危險雖然可以降到很低很低,也不是完全沒有,你們是傻清的監護人,你們還是想清楚吧。”

趙姐一時也拿不定主意,看向陳叔。

陳叔沉默了一會,問道:“如果發生意外……那概率會是多少?”

醫生說道:“十萬分之一,不過根據目前的醫療手段,還沒有一起意外事故發生過。”

兩人松了口氣,互相看了一眼确認道:“我們治療。”

醫生點點頭,“對了,傻清有什麽特別重視或者喜歡的東西嗎?吃的玩的都可以。”

趙姐頓了頓,“他好吃甜的,糖啊、巧克力都很喜歡,要是說最重視的……應該是橋橋了,”趙姐心裏有些泛酸,“我跟他爸都從沒見過他為了什麽這個樣子過……”

“哦?橋橋?”醫生好奇問道,“是個人名嗎?能再多說一點嗎?”

趙姐嘆了口氣,“要從兩個多月前說起了……”

等醫生了解完事情的經過,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記事本上潦草地記了些東西,然後就讓他們回去看着傻子好好休息。

回到病房時,傻子仍在床上坐着,兩只腳蕩在床沿上一晃一晃的。

“傻清,你怎麽還沒睡覺?”趙姐心疼地走過去揉了揉他的頭。

傻子搖搖頭,眼睛沒神地看向天花板。

陳叔沖她使了個眼色,說道:“傻清,你快睡吧,說不定一覺醒來橋橋就回來了。”

傻子聽到那兩個字時表情終于有了波瀾,他咧咧嘴,翻身躺在床上把眼睛閉上。

趙姐欣慰地道:“這就對了……好好睡覺,睡飽了,一切都會好的……”

聽到這句話,傻子突然又把眼睜開,他苦惱地瞪着天花板,使勁又把眼閉上,沒過一會又睜開了。

“怎麽了傻清?”趙姐摸摸他的額頭,“不舒服嗎?”

傻子搖搖頭,他自己也感到很疲憊,但就是不能閉眼,一閉眼就能看到一幕令人難受的場景:白茫茫的大雪中,顧北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四周廣闊無人,只有冰冷窒息的寒意。

傻子只有把眼睜開,白色的天花板平平整整,還好上面沒有橋哥。

趙姐正為傻子不肯睡而發愁,一個小護士端着藥走了進來,“主任說怕病人不肯入睡,讓我給他注射一針鎮定劑。”

“好好好,”趙姐讓出位置給小護士,還順便怕傻子反抗按住了他的手臂。

熟料傻子動也不動,安安靜靜地任由一管藥物注射進了他的血管。

很快,傻子就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沒有夢,沒有大雪,沒有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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