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顧北橋按時醒來,彭宴卧室的門仍關着。
拉開客廳窗簾的時候,他的眼睛被陽光刺了一下,餘光掃到對面的樓時,有什麽東西從窗子裏一閃而過,等他再去細看,發現那只是陽臺上飄着幾件衣服,并沒有什麽異常。
顧北橋沒多想,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屋子,把被子枕頭拂整齊,門口的鞋放回鞋架上。然後無所事事的時候他從背包裏找到那從雜志上撕下來的圖紙,坐在沙發上看着花海上發起呆來。
過了好久,彭宴的房間裏終于有了動靜,先是一聲長長的呵欠,然後門吱呀一聲地打開了。
“小橋,起的挺早的啊。”彭宴眯着眼,夢游似的飄了出來,看到顧北橋坐在沙發上看着什麽,又問道:“在看書呢?”
顧北橋頭也沒擡地回道:“沒。”
彭宴好奇地湊上來,見他盯着那張圖片,問道:“這地方挺好看的啊,怎麽,你是要去這裏啊?”
顧北橋看他,“彭哥,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彭宴搖搖頭,“我沒去過,不過我朋友圈有幾個資深驢友,天天曬旅游照,說不定他們知道,回頭我幫你問問吧。”
顧北橋點點頭,又回頭繼續看着那頁紙。
彭宴起身去了衛生間,正刷着牙的時候突然聽到顧北橋問道:“彭哥,對面的那棟樓裏有你認識的人嗎?”
彭宴吐掉了牙膏沫,說道:“沒有啊,我也才搬來這個小區沒多久,不認識什麽人,怎麽了?”
顧北橋倚在衛生間門框上,也是一副疑惑的表情,“我感覺對面有人在往這邊偷看。”
彭宴漱了漱口,笑道:“我們這住的又沒有美女,看我們幹嘛啊?”
顧北橋搖搖頭,見他不在意就回了房。
下午兩人依舊在十字路口分別,彭宴接了個電話,說笑了幾句就挂了,然後問顧北橋:“今天晚上我跟朋友約去大排檔,你要不要一起?就是上次我們一起去的那家。”
顧北橋搖搖頭,“你去吧,我去小區門口吃面。”
“那好吧,你不認識他們,去了也怪別扭的,那晚上回去的時候小心點啊。”
顧北橋點點頭,見他拐入了旁邊的一家網吧才進了店。
欣姐很高興地招呼他,“小橋快過來,今天我又研究出了一款新品,你來嘗嘗!”
顧北橋換好工作服進了操作間,見她把一杯底層是粉色的、中間是藍色的、上層是白色的飲料遞給自己。
“底下的是草莓冰沙,中間是藍莓冰沙,上面就是奶油,雖然味道大家都知道,但勝在顏色吸引人,味道又比較厚重,很适合秋天,估計小姑娘們會很喜歡。”欣姐笑眯眯地看着他。
其實顧北橋很想說自己又不是女孩子,他怎麽知道女孩喜不喜歡?但看着她殷切的目光還是接過來嘗了嘗。
“怎麽樣?有沒有秋天的感覺?”
“嗯……好甜。”顧北橋咂了咂嘴。
“甜就對了!甜食使人快樂。”欣姐滿意地拿起彩色筆在小黑板上寫了“新品半價嘗鮮”幾個字,然後叫顧北橋擺到門口。
“要側着放一點,唉,把這個花環也挂上去吧,肯定更好看。”
顧北橋接過粉色的花環,提着小黑板走到門口,剛擺放好就見一人匆匆進來。
“歡迎……”顧北橋下意識地小聲說了一句,還沒說完擡頭就見是那個晚上來換班的女生。
“你……你好。”女生雙眼通紅,跟顧北橋打了聲招呼就走到吧臺前找欣姐去了。
“小雯,怎麽這個時候來啦?”欣姐等她走近一看,皺眉問道:“怎麽了?”
小雯低着頭吞吞吐吐說道:“欣姐……我……我想辭職。”
“怎麽突然要辭職?”
“家裏出了點事……”小雯說着又哭了起來,“對不起,這麽突然就要走……我姥姥生病了,天天住院輸氧,醫生說可能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了,我得回去看看她。”
欣姐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行,回頭我跟老板說一聲,工資待會轉給你,你放心去吧。”
小雯抽泣道:“謝謝欣姐。”
“沒事,希望姥姥好好地,最好能挺過去,要是有好消息別忘了告訴我一聲啊。”
“嗯嗯,一定。”小雯抹抹眼淚,留下一串鑰匙就走了。
欣姐看着她的背影長嘆口氣,“店裏又要招人了……”
顧北橋想了想道:“我晚上也沒事,我來看店吧。”
欣姐又高興起開,“好啊,那你先看着,不過招人還是要招的,一下子上這麽久的班也不行,我還是得在網上發些招聘信息,等回頭找到人了你再按時下班。”
顧北橋點點頭,“沒事,我已經熟悉很多了。”
“好,那這鑰匙你就拿着吧,差不多到了十點就可以關門下班了,萬一有急事也可以提前關門,反正老板應該也沒什麽意見。”
顧北橋看着那串挂着粉紅頑皮豹挂件的鑰匙有點無語,最後還是摘下了挂件才放進口袋裏。
欣姐挑眉笑道:“那還是我買的呢,不好看嗎?”
“它是女孩用的,我不合适。”顧北橋抿抿嘴道。
“行吧,那我就自己用喽!”欣姐把粉紅頑皮豹挂到了自己的鑰匙上,突然想起了什麽擡頭道:“對了小橋,小雯的事還是你跟老板說一聲吧,我電話裏跟他說萬一他又在忙,不大合适。”
“啊?”顧北橋愕然,“我不認識老板啊。”
這下輪到欣姐疑惑了,“不是啊,你那天來的時候就是老板打電話跟我說的,叫我好好招呼你,後來我又見他在門口接你……你們不認識嗎?”
顧北橋驚訝道:“你們老板是……彭哥?彭宴?”
“對啊,你還不知道嗎?”欣姐看他那麽吃驚的樣子突然笑了,“可能是老板怕你誤會才沒跟你說,這個奶茶店啊,還有那邊的幾個網吧,市中心的一家餐館都是他的店。”
“他……他那麽厲害啊……”
“別說你不信,一開始我也不信的,看老板那樣還以為是個問題青年呢,一年也不來幾次,來了就點飲料還不給錢,天天就知道去網吧上網,後來習慣了,他開的店生意都挺好的,可能真的是老板眼光好吧。”
顧北橋點點頭,“是挺好的。”
因為小雯走了,到了六點顧北橋和欣姐仍留在店裏,兩人點了外賣填飽肚子,欣姐直呼站了一天腰疼。
顧北橋叫她先走她又不肯,“沒事沒事,今天陪你一天,明天我可就吃不消了。”
一直到八點,沒人的時候兩人就躺在店裏的沙發上打盹。
欣姐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啊?老板在哪呢?”
“好好好,我叫他現在就去,行,挂了。”
“小橋,”欣姐叫顧北橋,“老板跟他朋友喝多了,說在什麽夜市,光明大排檔,你去接他一下。”
顧北橋忙起身,“那店裏怎麽辦?”
“沒事,走吧走吧,咱們都走,今天是特殊情況,沒事的。”欣姐收拾了一下東西,關掉所有燈的開關,又拉下電閘,才關了門。
顧北橋走在小巷子裏,一陣風吹來,突然覺得有些冷,有些樹葉被刮到腳下,又被踩進污黑的泥坑裏,他覺得有些可惜。
緊了緊外套的拉鏈,顧北橋朝夜市走去。
到了上次和彭宴一起去的那個燒烤攤,只見他嘻嘻哈哈的和同桌的幾個人在說着什麽,頭發撓的跟鳥窩一樣,一點都不像平時那個出門前要照三遍鏡子臭美的彭宴。
顧北橋走到幾人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彭哥,回去了。”
彭宴搖了搖腦袋,看清來人,笑着說:“是小橋啊。”
他的幾個朋友喝的也不少,有一個打量了顧北橋一眼,大着舌頭說:“喲!有小帥哥!一起來玩玩啊!”說罷扭着腰就要貼上來。
“滾一邊去!”彭宴推了他一把,食指指着那人說道:“這是我弟弟,誰動他,我、我跟誰急啊!”
“得了吧,”幾人一齊嗤笑道:“前幾天誰發的朋友圈?誰發了張照片說那什麽……這是我男朋友?”
“哎呀!那、那不是為了擺脫周小峰嘛!行了行了!不跟你們扯了,我得回家了。”彭宴倚靠在顧北橋身上,腳底下軟飄飄的,“小橋,咱們走。”
桌上的人還在笑着,“周瑜大人!好走不送啊!”
顧北橋扶着彭宴,像推着一只麻袋,“彭哥,你喝了多少啊……”
偏偏彭宴還不肯配合,兩只腳故意使着絆子,趔趄了一下就要摔倒。“也……也不多,就五兩白酒吧……不行,我有點暈,讓我站一會。”
顧北橋忙把他扶穩,靠牆站好。
過了一會,彭宴果然好多了,“別……別扶了,能走了……”自己一颠一颠的走了起來。
顧北橋跟在他身後,看他像嬰兒學步一般,一邊走還一邊哼着歌。
靠近那個臭烘烘的垃圾堆時,顧北橋下意識地捂住鼻子,只見彭宴似乎并不在意那股臭味,反而向垃圾堆走去。
顧北橋順着他的視線往垃圾堆看去,只見昏暗的路燈下,一大堆垃圾堆在靠牆的角落裏,蒼蠅蚊子飛蛾飛穿其中。在背光陰影的地方,仔細看才發現那裏還蹲着一個人,正背對着兩人在垃圾裏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塑料袋被他翻得嘩嘩作響,找了什麽東西不時就往嘴裏塞去。
彭宴趁着醉意大着膽子沖那人喊道:“你不是很牛嗎?昨天沒挨夠揍今天還來?”
那人充耳不聞,嘴裏咬着像是骨頭一類的東西嘎嘣作響,那身黑不溜秋的衣服裹着他削瘦的身軀,腦袋也被兜帽罩住了,讓人實在看不清長相。
“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啊!”彭宴走到他身後,插着腰,俨然一個暴躁酒鬼,“我們好心跟你說垃圾不能吃,你還動手!就算你想吃垃圾也別翻得到處都是,你這讓人家清潔工怎麽工作啊?有沒有公德心啊?你說話啊你!”
那人就是不理他,專心地吃着自己的東西。
彭宴見他沒有動手的意思,膽子又大了一點,走到他身後一腳踹到他的背上,“你不是挺能耐嗎?不是能一打三嗎?怎麽不動手了?昨天給你打怕了?”
由于他喝多了酒,步子軟綿無力,這一腳的力道并不是很大。但那人還是被踹的往前一撲,倒在垃圾堆上,半響都沒動彈。
顧北橋看着這一幕,擔心彭宴把人給踢壞了,忙捏着鼻子上前去拉他。
“這個傻哔,把我的臉都打青了,今天不能放過他!”彭宴氣得兩眼冒火,對着那人的背又踢又踹,“裝什麽死?起來!”
那人動了動,拿着一根骨頭的手先擡了起來,然後才慢慢的跪坐起身,弓着背,又繼續啃起了骨頭。
嘎嘣嘎嘣。
顧北橋見他這副模樣,知道他應該就是個要飯的,于是硬是拖着彭宴要走,“彭哥,走了,回去了!”
彭宴在他手裏掙紮着,“小橋,我今天非報這個仇!你別攔着我。”
就在顧北橋的話剛說出口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彎曲的背影陡然變得僵硬起來。
“這裏好臭,咱們回去吧。”顧北橋怎麽也不松手,生怕彭宴又是一腳踹上去。
垃圾堆裏的人此時終于起身,慢慢地扭過頭來。
彭宴見他站了起來心裏有點發怵,嘴上仍強硬着說:“你……你幹嘛!”
他只是回頭,昏黃的路燈下,那張兜帽下的臉又瘦又髒,還有幾道青紫色的傷痕,但是那雙眼睛卻無比明亮,他盯着心不在焉的顧北橋,嘴唇微動,發出一句軟糯的喊聲:“橋……橋哥!”
作者有話要說: 卡到現在才寫出來!!!
傻子終于出來了!
可以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