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章

顧北橋的第一次發病,可把顧天擇吓壞了。

他剛和黃敏撕扯了好一會才算簽了離婚協議,這時,兩人同時聽到了從顧北橋卧室裏傳來的一聲沉悶的聲響。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急忙跑去推開那扇門,卻發現顧北橋正躺在地上一個勁抽搐。

他的右半張臉還腫着,臉色慘白,咬着下唇,額頭不斷滴着血,地板上也沾着血,閉着眼像是昏了過去。

黃敏驚叫了一聲,顧天擇一把撈起他,大喊:“橋橋!”

顧北橋摔倒在地的時候腦中混沌不清,只覺得頭痛欲裂,胃也好像要脹破,只有更深刻的疼痛才能抵消其它的痛感,他伏在地上,一次次的把頭撞向地板。“爸爸……”他細聲叫喊着,可在客廳中争執的兩個人誰也沒有聽到。他感到心中疲憊異常,大腦卻十分興奮,牽扯着神經跳躍着,有種想毀滅自己的想法瘋狂滋生。

但是不能。

爸爸和媽媽就在外面,他們一定會來救自己的。他雙膝跪在地上,頭貼着地面,手揪住衣擺,不住戰栗。

唉,難受,真難受。地板為什麽不再硬一點?頭還是不夠痛,心裏更痛。

他昂起頭,天旋地轉,通紅的眼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和閃爍着白色星光的吊燈。他伸出手,像是想觸碰眼前的一件東西,“不要再動了,我要抓不住了。”他請求道,可觸摸到的只有空氣。

啊……一聲嘆息。他用力跌下,頭與地板相碰撞的那一瞬間,感受到了強烈的震動,靈魂仿佛都錯了位。

可是一點都不痛了。

“橋橋!”黃敏搖着他的身體,又轉頭瞪着顧天擇,聲嘶力竭的問:“你到底把我兒子怎麽了!”

顧天擇急道:“我昨晚喝多了踢了他幾下,剛剛回來還好好的!”

“顧天擇!我兒子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老娘跟你沒完!”

顧天擇煩躁地揮開她的手,“別看我了,快打120!”

兩人手忙腳亂的把顧北橋送到了醫院,醫生告訴他們病人是因為受了刺激,情緒不穩定才做出自殘的行為。

顧北橋醒來後就變得沉默寡言,脾氣易怒,但是也沒再做過傷害自己的事。

直到那個女人來。

顧天擇終于還是和黃敏離了婚。忽視了春天小區的那些風言風語,兩人倒也好聚好散。黃敏整理了一些舊物,收拾收拾裝了不到一個手提箱,“我的衣物什麽的都扔了吧,用不着了。”她戴上寬沿的太陽帽和墨鏡,回頭看了看正呆呆站在窗邊往外看的顧北橋,又說道:“橋橋,再看媽媽一眼吧。”顧北橋茫然轉頭,看着黃敏對自己笑了笑,然後她就走了。

黃敏提着箱子一扭一扭的走下了樓,背後幾個坐在梧桐樹下乘涼的老太太沖她指指點點,“為了錢,老公孩子都不要了,真是心狠啊。”

“那些老板都是風流愛玩的,別看她長得好,會勾引,玩一陣子人家就不要了,有錢人都這樣,有她哭着後悔的時候。”

黃敏聽不得有人對她嚼舌根子,回頭罵道:“閉嘴吧您老人家!我高興怎麽樣就怎麽樣,勾引你家兒子了還是怎麽?都是一只腳邁進棺材的人了,少管點閑事還能多活幾年!”

那群老太太被她這氣勢吓着了,立刻噤聲不敢再言語,餘光撇了她一眼就小聲咕哝着匆匆繞開了。

顧北橋從四樓隔着窗玻璃看着下面,一點聲音也聽不到,那些人是那麽遙遠,但老太太們的語氣、黃敏的罵聲,一一在他腦海中自動浮現,就像是發生在他眼前。

顧天擇經人介紹,又認識一個女人,那人一通天花亂墜的吹,吹得這女人如何如何的好,會做家務,又懂心疼人,會說體己話,還會照顧小孩,勤勞節儉,喜歡幹淨。比起黃敏,除了長相沒有那股狐媚子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顧天擇正值壯年,被那人說動了心思,就同意見面,要是雙方覺得還可以就處一處。當他見到徐慧的時候,着實覺得這女人不錯,落落大方,又懂禮貌。兩人都不是年輕的小男女了,年紀擺在那兒,不再玩花上幾個月談戀愛的那一套,說開了之後很快就帶回家領了證。

顧北橋不管他們的事,照常上學吃飯睡覺,但他從來都沒理過徐慧。

顧天擇本以為離異家庭小孩都抗拒後媽,等過一陣子熟悉了就好了。有一天,顧北橋的班主任給他打了個電話,說你家小孩在學校發瘋,把人推下樓摔着了,頭上縫了七針。

顧天擇心知不好,難道是又受了刺激?忙從單位趕到學校,班主任說,那個小孩平時和顧北橋玩的挺好的,就開玩笑說了句你媽跟人跑了,顧北橋就發了瘋,推了他一下,那小孩就順着臺階骨碌骨碌滾了下去,磕着了頭,現在還醫院躺着呢。

顧北橋就在一邊聽着,神情恍惚,誰問他也不回答,顧天擇只好把他領回家,又去醫院慰問受傷的孩子,徐慧知道了也要跟去。

顧北橋真的瘋了,他從學校回來後整天恨恨的盯着窗外的老梧桐,除了對顧天擇的話有反應誰也不理。班主任帶着他的同桌來家訪,試圖勸他回學校讀書,他就坐在窗前,雙目失神,不知在想什麽東西,最後班主任只能無奈地離開。

顧天擇覺得兒子不太對勁,在徐慧的建議下,送他去三院查了查,确認是患了精神分裂症。兩口子如遭雷劈。

顧北橋再也沒去過學校,他總是站在樓下的老梧桐樹下。

這件事在春天小區廣泛的流傳開來,有人嘆氣:顧天擇真是夠倒黴的,老婆跟人跑了,兒子也瘋了。有人背地裏拍手:叫他整天板着臉一副誰都看不起的樣子,這就是報應啊!更多的人的看笑話:顧北橋瘋了,他那個後媽還能受得了嗎,顧天擇會不會再離一次婚?

春天小區每天都會發生一些事,小事大事最終被有心人帶進了停車場。人們把在停車場裏消磨閑暇作為無趣生活的點綴,日子在繁忙的工作與說說笑笑間,一天天的過去了。時間能帶走一切,漸漸地,人們開始淡忘了顧天擇有個跟老板跑了的前妻,但始終記得他有個神經病的兒子。每當小區裏的人們帶着自家孩子經過那棵梧桐樹旁邊時,他們總要說上一句:他是個神經病,神經病發起瘋來會打人甚至殺人的,你們不要靠近他。

現在顧北橋突然的又發了病,這讓還要上班的兩人愁了起來。

顧天擇愁眉苦臉道:“難道真要把橋橋送到三院去請護士看着?我們兩個還要上班,萬一他再自殘那可怎麽辦?”

徐慧想了想道:“實在不行我辭掉這工作在家看着他得了。三院又沒認識的人,前一陣子我看新聞,記者在醫院裏暗訪,有些家裏沒打點還不聽話的病人天天在裏頭挨打,家裏也不知道,可憐死了。”

顧天擇嘆了口氣,“橋橋對你還是有防備,你在家看着他說不定更嚴重。唉,這都是我跟他媽害得他。”

徐慧坐在沙發上,腰上還圍着圍裙,愣了一會說:“你先去吃飯吧,我找他談談,剛剛可能他以為是我故意把小狗關起來的,我解釋解釋去,橋橋也大了,我相信他能懂事。”

顧天擇擔憂地看着她,“慧兒啊,你嫁給我受累了。”

徐慧對他一笑,走進顧北橋的卧室。

顧北橋躺在床上,雙眼朦胧,恍惚以為自己到了雲間,通身軟綿綿的。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吱呀一聲響了,進來一個人,立在他床頭,半響也不說話。顧北橋只覺腦中一炸,渾身汗毛豎起,但他一動也不能動,像是被人施了咒定在那裏,他睜大雙眼看着那人,但怎麽也看不清那人的樣貌。

床頭站着的人幽幽開口,帶着狠毒,“顧北橋,你怎麽還不去死?”

是那個女人!她果然想讓自己死!

顧北橋一句話也說不出,喉嚨像是被卡住了,只能發出簡單的“嗯嗯”聲。

“是你打擾了我和你爸的生活!你為什麽不去找你媽!為什麽賴在我們家!這是我和顧天擇的家,你快去死!快滾!”

“嗯!”他手腳冰冷,冷汗浸濕了背後,指尖輕微抖動,腦中好似有個深淵,不斷地蠶食着他的大腦,他想把思想抽離出來,可只是徒勞無功,那股力量太強大了,他艱難地抗争着,幹脆放棄掙紮吧……他這樣想着,腦中的深淵繼續擴大,直到把他整個身體籠罩在了黑暗中。他感到身上突然一松,然後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

“聽到了嗎?快滾吧!”那個聲音仍萦繞在耳邊,不斷重複着。真累,他只好回道:“知道了,我知道了。”那聲音似乎就在等他這句話,立刻消失了。接着是開門的聲音,他知道,女人離開了。

還是太軟弱了,眼前只剩下黑暗。

徐慧出來後,看見顧天擇仍坐在沙發上,扶着額。

“怎麽樣?橋橋好些了嗎?”

徐慧眉宇間隐隐憂慮,“我跟他說小黃不是我關進籠子裏的,他只應了一聲,不知道肯不肯信我。我讓他好好休息,他說知道了他知道了。”

顧天擇驚訝,“他肯跟你說話了?”

徐慧搖頭,“說是說了,總感覺他狀态不好,要不明天帶他去三院看看吧,起碼再開點藥吃。”

顧天擇想了想,“肯說話就是好事,等這周末吧,我這兩天單位事有點多走不開。”

徐慧憂色稍減,“也行,我給你盛點飯吧,累了一天了。”

顧天擇拉着她的手一起起身,“一起吃。”

房間裏的顧北橋睫毛微抖,慢慢睜開眼,露出了黑白分明的眸子。

“我要走了,爸爸。”他面無表情地輕聲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精神分裂症跟我們常說的精分不太一樣,作者君百度了一下,症狀主要是:性格突變、妄想、幻覺、情感障礙、意志行為障礙、自知力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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