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機城的拍賣會很受歡迎, 各地的修士們都趕到此處, 想要買得自己心儀的東西。底下的座位上坐滿了修士, 而二樓的閣子,也有大半亮起了燈——其中大多是天玑她們這般被奉為座上賓的貴客。
一般放到後面的才是好東西, 天玑懶散地坐在一邊,眼皮子耷拉着,似是要睡着的樣子。可是當她聽到了煉器材料,都會喊出一個價位, 若是無人競争就罷了,如果有人追價,她喊一會兒就放棄, 氣得底下的競價者以為她專門跟自己過不去。
“接下來的物品是天心石。”
聽到了這句話,天玑倏地坐直了身子,雙眸炯炯地望着臺上那塊微微散發着藍光的材料。天心石是一種玄階的煉器材料, 品質越好, 其身的藍色越純粹。臺上的天心石只有拳頭大小, 光芒柔和中又帶着幾分幽冷。
“五千靈石起拍。”
臺上的人話音才落下, 天玑便開口道:“一萬!”
底下坐着的人中也有煉器師,知道這天心石的價值。既可以增加武器的色澤,又可以增添堅硬度,算是滄溟大陸常見的煉器材料中上品的一種。當然, 如拍賣會所展示出來這種品質的天心石還是少了些。
“一萬一。”底下有人悶聲喊價。
天玑面不改色, 直接喊道:“一萬五。”
那人又緊跟着道:“兩萬。”似乎非要這天心石不可。
天玑冷哼了一聲, 眸光閃了閃, 又報出了價格,你來我往,一直喊到了五萬靈石。就算是一塊極品的天心石,願意出五萬靈石的,也會被看成是冤大頭。那人終于不再追價,只是若有若無地朝着天玑這處瞥了一眼。
“天心石可不值這個價。”曲绛真一臉“你瘋了”的樣子,她瞪着天玑,就算有很多靈石,也不是這個敗家法。她又轉頭看着雲時,心中納悶,怎麽這位一點都不阻止自己的師姐?
“它是逐風修複的必備材料。”天玑淡淡地應道,加上自己在其他地方所獲得的,應該差不多可以着手修複逐風艦了。雖然将它恢複成它本初的樣子有點困難,但是勉強可以抵禦空間裏的亂流,使得她們成功抵達另一個大陸。
“在空間通道的出入口,會有一些盜匪,他們的飛船上裝着靈力炮。”霁瑕忽地開口說道。她打聽過了,滄溟大陸的煉器師水平也不怎麽樣,根本煉制不出自己穿梭空間的飛艦,更別說在它上頭加工組裝,将它變成具有殺傷力武器的飛艦了。她望了天玑一眼,暗忖道,這位會有辦法嗎?
天玑愣了愣,沒想到穿梭空間還有這等事。半晌後她擰着眉,哼了一聲道:“這種人來一個打一個!”
雲時點頭附和。
霁瑕很識相地沒有開口接話。
接下來的物品大多是靈丹、靈器一類的,天玑沒有任何興趣,只是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偶爾與剛才同她争奪天心石的人擡個價。那人也是被天玑惹惱了,時不時朝着頭上望,那架勢像是要沖上來打一架,只不過被他同行的人給攔住了。
“現在是我們今日倒數第二件拍賣品。”這一句話将打盹的人給驚醒了。放在最後的絕對是寶物,原本因為沒有買到心儀物品的修士,也紛紛打起了精神,目光有神地望着前方。
“鐘乳石髓!”随着臺上主持人的一聲喝,底下一陣抽氣聲。畢竟,滄溟大陸的人很多是沒有見過鐘乳石髓的,各大會所也很少會有鐘乳石髓。“起價五十萬靈石。”那人直接報了一個底價,原本想着撿漏的人不得不歇了這份心思。這五十萬的底價,也不是一般修士能夠出得起的。
“五十一萬。”最先喊價的還是底下與天玑競争的。
天玑懶洋洋地喊了聲:“六十萬。”
曲绛真又瞪了她一眼,問道:“如果沒有人再出價怎麽辦?”
雲時瞥了曲绛真一眼,淡聲道:“不會。”
霁瑕慢吞吞道:“你是煉丹師,應該知道鐘乳石髓的價值。”
曲绛真默然不語,她已經被眼前發生的一切沖昏頭了。
二樓亮着一盞盞小燈的廂房,原本沒有什麽動靜,現在倒是動了起來,開始喊出價格,不出一刻,鐘乳石髓的價格已經到了一百萬靈石。坐在大廳中的那人還在緊咬着不放,似乎非要将它納入囊中。直到二樓有一位修士喊出了“一百五十萬”,場中鴉雀無聲。
天玑噗嗤一聲輕笑,她朝着雲時,眉眼彎彎道:“師妹,咱們現在富裕了!”
鐘乳石髓讓會場寂靜了片刻,接下來上場的是會所的壓軸物——空間卷軸。
就算在聖澤大陸,也只有大家族才用得起,霁瑕不由得挺直了背脊。
空間傳送符也有多種,黃階的瞬移符最多移開數裏,而地階的傳送卷軸,則是在一定的範圍內傳送,但也不能穿梭大陸。然而這王階的空間卷軸就不一樣了,只要是同一個大陸,它可以去任何的地方,是最有用的保命手段。
王階的符箓,底價一百萬,也在衆人的意料之內。
“難不成是百裏家煉制的?”
“百裏家哪有王階的符師,應該是某個秘境中得到的吧。”
“一百萬,賣了我都買不起啊。”
底下的議論聲傳入了耳中,天玑沒有說話,她懶洋洋地靠在了雲時的身上,眸光落在了那空間卷軸上。王階的符箓,就算沒有使用,也散發着一股懾人的氣息。她望着符箓沉思,而腦海中忽地有個地方松了一塊,一些玄奧的符文在她識海中流竄,她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麽,可是雙眼竟流淌下了兩股血淚。将雲時吓得夠嗆。
“師姐!”雲時臉色慘白,聲音中滿是驚懼。
“怎麽了?”天玑轉向雲時,淡淡一笑。
“你、你的眼睛——”曲绛真看了天玑一眼,汗毛立馬豎起。天玑的眼中好像有幾道金色的光芒,與她一個對視,刺得她識海生疼。好在霁瑕及時捂住了她的雙眼,這才将她從識海震蕩中解救出來。饒是如此,曲绛真還是流了兩行鼻血。
天玑卷着袖子擦了擦眼睛,瞥到了指尖的一抹紅意,她看着雲時驚懼而心疼的視線,撫着她的後背,輕笑道:“沒事,突然想起了點東西,但是我現在的修為無法承受。”
“真的?”雲時不信,她握住了天玑的手腕,探入了一抹靈力,察覺到她的身體如常,這才稍稍地放心。她将天玑擁入了懷中,悶聲道,“你日後不要想那些事情了,等到修為上去了,自然就會了。”
“好。”天玑柔和一笑。到了築基還不夠,看來有機會前往靈力充沛的大陸,該将自己的修為提升到可以承受所有記憶的階段。
就在她們愣神的工夫,底下的拍賣會已經結束了。仍舊是一個廂房中的修士,以三百萬靈石的價格買走了空間卷軸,這般財大氣粗,想都不用想,是四大世家的嫡系弟子。
“你覺得是誰買走了空間卷軸?”離開的時候,曲绛真好奇地問道。
天玑又瞥了那已經變得黑洞洞的閣子一眼,散漫道:“在滄溟大陸,不必要用空間卷軸來逃命,我猜是百裏家的人。聽聞他們的老祖百裏修是個地階的符箓師,将王階的空間卷軸拿回去研究,萬一突破了呢?那這三百萬就花得非常值了。”
“這樣啊。”曲绛真點了點頭。
她們從拍賣會所一個僻靜的角落中走出,身上掩飾氣息的披風已經送還給了會所。但是沿着大街沒走兩步,她們就察覺到了一股一直鎖定她們的氣息。
還是被人給盯上了。
四人交換了眼色,加快了腳步,朝着城外走去。那道氣息沒有現身,而是始終緊随着她們,直到她們離開了神機城。
“終于消失了。”曲绛真舒了一口氣道。
“不是。”霁瑕接過了話,一拂衣袖,朝着前方打了一掌,幾個尾随着她們的修士現出了身形。
“青雲宗中曲姑娘失蹤了,原來是天穹的人所為,此事若被青雲宗知曉,該如何呢?”一道輕笑聲響了起來。
曲绛真沒有掩飾自己原本的面容,跟着天玑她們大搖大擺出入街頭,她都快忘記了自己被青雲宗追殺的事情。她望了那開口的女人一眼,輕笑一聲道:“我已經不是青雲宗的弟子了,青雲宗的人管不着我。”
“是啊,她自己選擇了離開宗門,她又沒拿青雲宗什麽東西,青雲宗和她沒有半分關系,憑什麽管她?”霁瑕接腔道。
“但是她傷了我溫家的人,此仇不得不清算。”跟在百裏薰身側的一個清隽男子,怒氣沖沖地開口。
天玑漫不經心道:“不就是打傷了色胚麽?我都殺了好幾個了,你們溫家的人怎麽還這般小氣?”這男子她見過一次,當初在不歸路的崖下,就是他領着溫家的人去領悟雲中劍的劍意。
溫少勳知曉天穹的人殺了自己的弟弟與叔父,但是他還沒有見過天玑,這下聽他一說,頓時氣得怒發沖冠,提着劍就準備沖上去。但是百裏薰将溫少勳一攔,她望着天玑柔柔弱弱地開口道:“天玑師姐,你得到的天心石可以讓給我麽?”
又來這一套?天玑冷笑了一聲,還沒有開口,就見雲時眉頭一蹙,冷聲道:“你是什麽人?百裏家落魄如此了?”
讨要東西的也只有乞丐而已。百裏家的人聽到這話氣不過,但是百裏薰忍耐了下來,她的眼睫顫了顫,眸中似是有淚要流淌出,她的面容發白,抖着唇道:“我很喜歡,師姐可以割愛嗎?”
雲時聽了她的話更氣,長劍在地上一劃,頓時出現了一道深數尺的痕跡,她冷冷道:“滾!”當初在天穹鎮,就是她問師姐讨要東西,還想搶奪,怎麽會有這種不要臉的人?
溫少勳此時定定地望着雲時,從冰之原傳來的消息,整個溫家都知曉了,但是接不接受卻是另外一回事。他緩慢地開口道:“雲師妹,你也算是溫家的人。”
雲時的面色沉凝,如陰雲聚集。
天玑右手一甩,頓時出現了一組符箓,溫少勳縱然急忙閃退,還是被炸得灰頭土臉的。他厲聲道:“暗中偷襲,算什麽!”
天玑歪着頭,笑得一臉無辜:“對待不要臉的人,我為何要臉?”
讨要不成就搶奪,是百裏薰常用的伎倆,更何況本來就有血海深仇在?百裏薰果然收起了那副暗中垂淚的可憐樣子,抖了抖靈劍,死死地望着天玑,恨不得從她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若是讓世人知曉你是雲中劍和溫寧的女兒——”
“現在幾個人知道雲中劍?”天玑不耐煩地打斷了百裏薰的話,成功地将她噎得無話可說。
百裏薰的修煉速度很快,一段時間不見,她竟然也結了金丹,與師妹不相上下。天玑有些詫異,但是轉瞬間,心中又被一股迷之自信給填滿。師妹雖然才結金丹,但是她的實際力量,是能夠與金丹後期的修士相抗衡的。
天玑這邊的人雖然不多,可有三個金丹期的修士,完全地壓過了百裏薰那邊的陣容。大約是自恃着此處離百裏家的神機城不遠,他們行事大膽而放肆。
“可能天穹後悔将咱們收入門中了。”天玑還有心思調笑。這才入門多久,得罪了兩宗兩世家,他們難道不會上天穹要個說法?
“或許吧。”雲時淡淡一笑,抖着劍就朝着百裏薰沖過去。
溫少勳一直緊盯着曲绛真,唇角的笑容陰森邪惡。曲绛真的修為比他還高些,可不知為何,她在那笑容中感到了幾分悚然,寒意一直從腳後跟上竄。
林中枝葉在風中沙沙響動。
一行人混戰中一團。
天玑的手中符箓飛動,百裏家的幾位弟子自恃自己出身符箓世家,一開始便帶着優越感,與天玑開始拼符箓。哪知道同等級的符箓,被他們當做得意作品的符陣,經不得天玑的一炸,沒多久,他們便灰頭土臉的,只剩下四處逃竄的命。
曲绛真那邊,竟然與修為低于弟子的溫少勳戰了個平手,她內心藏着不知從何而來的焦灼。就在她一個恍惚,險些被溫少勳的靈劍刺中時,霁瑕喊了一聲“小心”,光随劍轉,所向披靡的劍氣直接撞上了溫少勳的劍尖。一瞬間,靈力滾動,氣浪翻湧,如海潮起伏。
霁瑕護着曲绛真往後退去,她的眉頭緊鎖,冷冷地望着溫少勳和他手上的劍。
“他的劍有什麽怪異麽?”曲绛真低聲問道。
她的話音才落下,溫少勳便發動攻擊。長劍如游龍走蛇,霁瑕将曲绛真往邊上一推,提着劍便迎了上去。她的修為比曲绛真更為深厚,溫少勳幾招便不是敵手。他虛晃了一招,劍尖朝着霁瑕腋下襲去,就在霁瑕回劍的時候,他指尖一彈,一道黑氣朝着曲绛真眉心掠去。
那是——
霁瑕面色驟然一沉,她沒有多想,飛身擋在了曲绛真的跟前,任由溫少勳指尖的黑氣沒入了自己的體內。就在那瞬間,她周身的氣質一變,躁動混亂的靈力湧動,藍色的衣裙随風飄動,長發亂舞,遮住了她的一半面龐。
溫少勳沒有想到她會替曲绛真擋一招,可是看她的模樣,又忍不住仰頭長笑。笑聲震得林中飛鳥撲騰翅膀飛離。
“霁瑕,你——”曲绛真握住了霁瑕的手,察覺她手指冰冷無比,頓時焦急起來。
天玑和雲時二人此時也回到了曲绛真她們的身側,察覺到霁瑕身上魔息開始躁動,天玑轉向曲绛真,飛快地說了聲:“無事,你不必擔心,要是落在你身上,那才是有事。”霁瑕是佛魔雙身,她的特殊體質可以容納純魔之氣,更別說普通的魔息了。
“他是魔修。”雲時定定地望着溫少勳,冷冷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