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決定将人“偷”出來, 雲時自然是支持的。
但凡大宗門都會有護山大陣, 尤其是禁地。可是如霁瑕這般的人, 總有闖入的本事。
“你去告訴曲绛真,讓她進入吞天鼎, 你把鼎給帶出來。”天玑懶洋洋地開口道。有了霁瑕,接下去的事情,會比自己想象得輕松很多。
“就這樣?”霁瑕一臉不可思議, 她不死心,又問道, “若是她不願意呢?”
雲時接過霁瑕的話,冷冰冰地說道:“那就讓她自盡。”師妹送的丹決不能落在其他人手中。作為曲绛真的朋友,她們寧願見到一具屍體,也不願意她被折辱。
這對師姐妹的行事很奇怪。
偏偏霁瑕找不出話來反駁。
“我們在青雲宗山腳下等你。”天玑笑了笑,眸光晶亮。
這根本就沒有她們的事情啊!霁瑕暗暗嘟囔了一聲。也只得點頭。有了曲绛真好朋友的話, 這次就算曲绛真不願意, 她也得将人給帶出來。
過程遠比霁瑕想象得簡單,她再度潛入青雲宗中,與曲绛真說了“吞天鼎”的事情, 她以為曲绛真會拒絕,沒想到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讓做了強行帶走人的決定的霁瑕一口氣梗在喉中, 難以纾解。要不是曲绛真身上沒有什麽傷痕,氣色看着也不錯, 她還以為是青雲宗的長老們過來逼迫她了!
“你就不怕我騙你的麽?”霁瑕神情複雜地開口道。
曲绛真沖着她一笑, 應道:“除了天玑二人, 旁人不知道吞天鼎的存在。”
不驚動青雲宗的大能者潛入,但是出去的時候,卻不是很巧。一道強大的神識将霁瑕鎖定,吓得她渾身汗毛豎起,不敢動彈。她敢在金丹期甚至是元嬰期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人,但是分神期卻不是她能夠對付的。
“何方鼠輩!竟敢擅闖我青雲宗!”一道暴喝在霁瑕的耳畔響起。青雲宗的修士被驚動,護山大陣上疊加的新陣開啓。霁瑕渾身發毛,不敢看自己身後的追兵,而是直接朝着前方激竄去。她催動着手腕上的菩提珠,将自己的身影掩藏在濃郁的佛氣中,整個人如同一柄利劍朝着結界劈去。她的天賦中有撕開結界的能力,但是她的修為不足,面對着複雜的結界,會遭到血脈的反噬。咽下了湧到了喉中的一口鮮血,霁瑕不敢停留,一股腦朝着約定的地點去。她也顧不得會給那師姐妹二人帶來什麽。
“果然驚動了護山大陣。”天玑和雲時在山腳下,瞧見了青雲宗上白光大亮,一股威壓朝着四面八方擴散。分神期的修士神識可到之處甚廣,好在那個大能沒有持續釋放威壓太久,而是頗為自信地剩下的雜事交給了徒子徒孫。
“她快到了。”雲時望着前方,感受到了一股朝着這兒蹿來的氣息。在那氣息的身後,至少有十多個追趕的修士。“追兵頂多是金丹期的。”雲時又道。
“這個隐匿陣可以遮掩她們的耳目。”天玑低語道。
霁瑕如約到了定好的地點,并沒有瞧見天玑和雲時的身影。感覺到身後的追兵已近,心中警鈴大作!難道是被她們給騙了?她們是一夥的?只是為了抓自己?就在霁瑕因這個念頭而面色黑沉的時候,憑空竄出來一道鞭子,将她整個人往一旁拖去。就在這個時候,青雲宗追趕的修士趕到。
“人不見了。”
“再去找,應該逃不遠。”
“你說佛修來咱們這兒做什麽?好端端走正門不行麽?行事鬼鬼祟祟。”
“又不是所有佛修都是好的。”
霁瑕被鞭子拖到了隐匿陣中的時候一個趔趄,但她一聲不吭,還是面容緊繃着,生怕自己會被外頭的修士發現。她的衣裳上沾染了點點血跡,但她毫不在意。直到青雲宗的修士往前方追去的時候,她才松了一口氣。
“這是玄階的隐匿陣,你是陣法師?”霁瑕挑了挑眉,有些訝異地沖着雲時道。
“我師姐是。”雲時淡淡地開口,她又問道,“曲绛真呢?”
“在這兒。”霁瑕驀地想起來還在吞天鼎中的曲绛真,她右手一翻,頓時一個小鼎露了出來。先前她還沒有仔細看,等到現在觀察鼎上的神秘紋路,她的面容逐漸地凝重起來。“這是吞天鼎?”王階的煉丹鼎,是用來裝人的嗎?
“正是,好眼光。”天玑贊賞了一聲,倒不是因為她認出吞天鼎,而是因為她的眸中不見絲毫的貪婪。
“沒想到滄溟大陸也會有王階靈器,若是被人知道了——”
“不會被人知道的。”天玑驀地打斷了她的話,看着頂着火翎鳥從鼎中出來的寶貝,她勾了勾唇,笑問道,“這次欠下的債該怎麽還?做牛做馬不夠吧?”
曲绛真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債多不壓身,反正欠這兩位的早已經還不清了。至于一旁的霁瑕——曲绛真終于舍得給她一眼,蹙了蹙眉,似乎想要說什麽不中聽的話,可話到了唇邊又被她給吞了回去。她道:“多謝霁姑娘。”
霁瑕眸光一暗,面上有幾分失望。她對上了曲绛真清亮的眸子,問道:“為何之前你不跟我走。”
曲绛真坦然道:“因為你是魔修啊,但現在我可以告訴自己,是天玑和雲時把我救出來的。”
霁瑕:“……”她都快被曲绛真這坦蕩的話給說服了。
“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天玑打斷了她們的話,問道,“你怎麽被溫家的人盯上了?”
“還不是因為你?”曲绛真橫了天玑一眼,想要抱怨幾句,可最後還是在雲時那冷浸浸的神情中,将話給吞了回去。她展顏一笑道,“溫家的人有病。”
“這句話倒是中聽。”雲時一颔首,又問,“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青雲宗是回不去了。”曲绛真蹙了蹙眉頭,有幾分懊惱,但是不見傷心。想來這個宗門給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一些觊觎她功體的師兄,想要搶奪她功法的長輩,怎麽看都是混不吝,也不知是怎麽變成大宗門的。“你們如何打算?”曲绛真問道。
“去洪澤。”天玑淡淡道。
洪澤?那不是溫家的地盤?到那裏做什麽?曲绛真心中有許多疑惑,可轉念一想,這都是天玑她們的事情,自己還是老實地當個小跟班吧。她開口道:“我與你們一道走。”
“也好。”天玑沉思了片刻,一颔首。她的視線又落在一直被忽視的霁瑕身上,問道,“你呢?如何打算?”
“找機會離開滄溟大陸。”霁瑕木着臉道。四處歷練雖然是好事,但是滄溟大陸靈氣稀薄,幾乎什麽都沒有,不太适合。
“你不是本大陸的人?”曲绛真一臉驚奇地開口道,“這魔修還會跨大陸而來?”
“她不是魔修,她只是體質有些特殊。”天玑開口道,又補了一句,“與你一般。”
如果不加後面四個字就好了。這不專門往人傷心處戳麽?天玑還真是鐵石心腸。不過聽她這麽一說,曲绛真心中最後的那點疑慮打消了,甚至還因此生出了一種同病相憐之感。魔修可是人憎狗厭的存在,她一直被當做魔修,那不是一直被追殺麽?或許就是流亡到滄溟大陸的呢?曲绛真轉向了霁瑕,她的視線中包含同情。霁瑕被她看得又急又氣,險些一口血噴出。
“你知道空間通道在何處?你是如何過來的?”雲時忽地開口道。她知道師姐一直想離開滄溟大陸,去靈氣更為濃郁的世界。
“坐飛艦過來的。”霁瑕嘆了一口氣,又道,“可惜在來的時候損壞了。”
“不如你先跟我們一道走吧。”天玑心中盤算着,怕霁瑕不同意,她又道,“我們有飛艦,到時候一起離開滄溟大陸。”
“你們想離開?”霁瑕訝異地挑了挑眉。
天玑“嗯”了一聲後就不再答話了。
正如三宗的地界相接,四世家的地盤靠得也十分近。想要前往洪澤,還得路過神機百裏。以符箓一道為傳承的地界,人土風情與別的地方不同,比起一些擅長戰鬥的修士,他們這邊行走最多的就是符箓師。可惜道行都不怎麽樣,連個玄階的都少見。
“這丹符道沒落如此。”霁瑕見狀,忍不住感慨道,“我聖澤大陸不是高級大陸,但是比之滄溟,實在是好太多了,難怪這兒只有個別能修到分神期。”他們那邊築基随處見,金丹期的也多如路邊的野狗,哪裏像滄溟,連個金丹期的都能被當成長老供起來,甚至可以去開山立宗了。
“那你還不是流落到了我們滄溟大陸麽?”曲绛真哼了一聲。聖澤大陸厲害,那也是大陸厲害,與她霁瑕有什麽關系?到了這處,她還不是被攆成狗麽?東躲西藏的。
“停下。”雲時忽地開口。她将天玑藏到了自己的身後,而後滿是警惕地望着前方靈力突然爆發的地方,做出了戒備的姿式。
“仇人?”曲绛真好奇地問道。
“魔息。”雲時冷冷地應道。
“這神機城中也會有魔修?”曲绛真蹙了蹙眉。神機城可是百裏本家所在地。裏面有個分神期大能坐鎮,一般的魔修應該也不會出現吧?
就在她們心中暗自起疑的時候,雲時緊盯着的方向走出了一個幾個修士,其中不乏眼熟的。
“那不是你們天穹外門的弟子百裏薰麽?”曲绛真驚聲道。她記得三宗大比的時候,這位夠出彩,可惜遇到了雲時這麽個天才弟子,完全被碾壓了。
“她姓百裏,出現在神機城有什麽奇怪的?”天玑剜了曲绛真一眼,又道,“別管他們,我們去拍賣會所。”
神機城中的拍賣會所自然遠勝一般小鎮子裏的。一來是去賣一滴鐘乳石髓換點靈石,二來麽,則是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修複逐風艦的材料。
拍賣會所雖然在神機城中,可并非百裏家的人主持,而是借了他這塊寶地。天玑一行人每人交了十塊靈石當入場費,便穿戴着能夠隔絕氣息的披風進去了。這拍賣會所還是很照顧修士的,怕得到寶物的修士被辨認出身份,便幫着掩蓋。只是,要真是哪個倒黴蛋被搶了,只要是走出拍賣會所,他們一律不管。
“寄賣。”走入了會場,天玑便言簡意赅地說明了自己來意。會所的接待人聽她這般說,忙将她請到了內室去。
“地階的隔絕陣,在滄溟大陸算是頂用了。”霁瑕淡淡地傳音道。
天玑随意地扔出了一個玉瓶,眸光一閃,沉聲道:“低于五十萬靈石不賣。”
那接待人初不以為意,可等到打開了玉瓶後,神情立馬變得凝重,他說了聲“稍等”,便帶着玉瓶急匆匆離開。
“裏面裝了什麽?”曲绛真眨了眨眼,好奇道。拍賣會所這等地方,她從來沒有到過,眼下看一切都是新奇。
“玉髓。”雲時也隐瞞她。這是在冰之原天地生成的鐘乳石山洞中采到的,鐘乳石髓一滴滴落下,已經形成了一小股靈泉。她們身上現在最不缺的就是玉髓。
曲绛真先是一愣,片刻後一臉震驚!這玉髓可是千金難得的寶物,得到一滴就能抵修行百年,它可洗經伐髓,去除身上的雜質!五十萬靈石!她都覺得便宜好麽?!這師姐妹兩人到底是什麽神人啊!她扼腕,早知道不回宗門,一直跟着這兩位主四處游歷了。
那接待人進去沒多久,便匆匆忙忙出來了。面對天玑一行人的時候,臉上多了幾分恭謹。他自然不會讓這幾位貴客随随便便坐在大廳,而是将她們帶去了樓上的廂房中,之後便恭謹地退了下去。
曲绛真看着他前後的态度,神情有些微妙。果然,富裕的人走到哪裏都會被供起來。
“你也不必羨慕她們。”大約是曲绛真眼中的羨慕嫉妒太濃烈了,一直沉默的霁瑕開口安慰道,“你不也有王階的吞天鼎麽?日後待你丹道修為大增,你便能夠獲益了。”
“這是她們送我的。”曲绛真舔了舔唇,有些幹澀地開口道。
霁瑕:“……”怎麽就沒人送她王階的靈器?她擰着眉思忖了一陣,将手腕上的菩提珠取了下來,放在了曲绛真的手中,硬邦邦道,“送你,雖然不是王階的寶物,但也不可多得。它是西方佛界的聖物,可以抵禦妖氣邪氣。”
“……”曲绛真的指尖仿佛被菩提珠上的聖光刺傷了,她趕忙将菩提珠推到了霁瑕的手中。地階的佛修聖氣,可以在平時掩蓋她身上的魔息,對她來說,顯然更有用。而且,她們也不算很熟吧?這幾句話沒說完,就送寶貝,是什麽毛病?“以後你不要遇到人就送靈器,萬一人家起了貪婪之心呢?”曲绛真覺得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她還是得教一教這外來大陸的天真修士。
“沒有,我只送過你。”霁瑕搖了搖頭道,純淨澄澈的目光望着曲绛真。
她是真心把曲绛真當朋友的。
曲绛真呼吸一滞,耳尖微微發紅,她別過頭,佯裝沒有聽到霁瑕的話。
“她們在做什麽?”天玑看她們推拒來推拒去,便扯了扯師妹的袖子,好奇地問道。
雲時擰了擰眉,将天玑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握在掌門,她低聲道:“不用管她們,可能是到了陌生的環境,一時半會兒緩不過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