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雲和陸煙下了車,就看見站在B市二十六中大門側邊的何素。
何素是一個年輕英俊,身量高大,身着一套完美貼合身材的黑色西裝的男人,十分符合成熟精英男形象。但此時他正吸着奶茶,綻開燦爛微笑,揮手和不遠處的幾人打招呼……有點反差萌。
何素一下子就在陸煙心中的提升了幾分好感。
何素首先向陸煙伸出手,“你好,陸先生,我是您的代理律師,我叫何素。”
“你好,何先生。”
兩人打完招呼,何素轉向一邊的白暮雲,拍了拍他,“雲哥,好久不見!”
“嗯。我們先談正事。”
“好。去哪?”
白暮雲拿起手機,看了看紀柏發來的信息,“附近的好運咖啡廳。”
“走吧。”花晚晴道。
張溪上了二樓,從二樓的最左邊快步往最右邊的教室走去,她神情冷淡銳利,因腳步走得太快,長馬尾在腦後一晃一晃的。
張溪走到高一五班門口,敲了敲門,本來喧鬧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高一五班的同學們齊齊看向門口的女生。
“趙文琪在嗎?”張溪開口道。
不少人的視線帶着疑惑和好奇轉向第一排的某個短發女生。
趙文琪站了起來,問:“同學,有事嗎?”
“有事,麻煩你出來一下。”
同學們開始竊竊私語,都在猜這個氣勢洶洶的高馬尾女生和趙文琪是不是有什麽恩怨。
看得出來來者不善,趙文琪有些躊躇。
張溪艱難地緩了緩神色,說:“只是想問你點問題。”
趙文琪最後還是和張溪出去了。
“去哪啊?你有事就直說,還要去到哪裏?”
張溪不說話,只是一直往前走。
趙文琪停住了腳步,“你不說去哪,我就不走了。”
張溪回頭挑眉,抓住她的手腕拉着走,“去見你最對不起的那個人。”
張溪的力氣比趙文琪的大,趙文琪被迫拉着踉踉跄跄,她氣極道:“我沒有對不起過誰!”
“你敢當着陸煙哥哥的面說你從沒有對不起過他嗎?!”張溪氣得要死,大聲吼她,拉她的力氣更加大了。
張溪恨不得打死這個狼心狗肺的女生。
趙文琪被吓了一跳,随及一愣,愣了幾秒,低下頭,沒再掙紮,而是沉默順從地跟着張溪走。
“今天早上,又有人放出趙文欣——也就是所謂受害者的采訪視頻。”花晚晴把視頻給何素看了。
視頻裏,臉色蒼白的女孩坐在病床上,聲淚俱下地控訴“變态”陸煙,樁樁件件,還編了各種細節,虛實交雜,讓不知道真相的人很容易相信。
“還有一些當年鄰居的采訪,他們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趙文欣當年确實看見陸煙就害怕。”花晚晴引導何素看下一個視頻。
看完後,何素面顯嚴肅地把手機還給花晚晴,對陸煙說:“能否告知十年前的具體情況。”
陸煙玩着咖啡杯裏的勺子,聞言擡頭,“當然。”
十年前,陸煙大二,因病情不穩定,所以決定在校外租房子住,趙家人就住在陸煙的對門。
趙家有一對雙胞胎姐妹,大的叫趙文琪,小的叫趙文欣,趙文欣體弱多病,大多數時間都在醫院裏度過,而趙文琪則活潑健康,最喜歡去隔壁家敲門,纏着要和陸煙玩。
陸煙不忍拒絕總是叫他哥哥、期待和他玩的趙文琪,所以每次都無奈把人放進門。
金菲菲知道後,也曾鼓勵趙文琪多多去和陸煙玩,覺得這也許有利于陸煙緩解情緒。
趙文琪得到鼓勵後,自然更喜歡纏着陸煙了。
陸煙教她畫畫,教她攝影,有時候也會輔導她的功課。
但是有一天,趙文琪在陸煙家的沙發上睡醒後,走到陸煙的房間,透過沒關緊的門縫,看到了令她恐懼害怕的一幕。
“她可能……看到我發病了。”陸煙說。
趙文琪看到陸煙對着空氣自言自語,看到他捂臉哭泣,看到他發狠拿刀劃向自己的左臂,看到他像瘋子一樣低笑,看到他向她望來時,死寂空洞的眼睛。
趙文琪吓到了,她害怕極了,她踉跄向後退了幾步,轉而跑了出去。
“可能那時候吓到了她,之後只要她看見我就會害怕,躲在別人的身後。”陸煙苦笑,白暮雲覆上他的手,緊緊握住,什麽也沒說。
“那視頻上的人是趙文琪?”
“不,那是趙文欣。我只見過趙文欣幾次,和她并不熟。”
“你怎麽知道她是趙文欣。”何素驚訝道,“她們應該是長得一模一樣吧?”
“趙文琪手臂上有被狗咬過留下的痕跡,”陸煙擡起左臂指了指,“當時還是我幫她把狗打走的。”
何素拍掌,“意思是說,只要證明當初跟你熟悉的是趙文琪,而不是視頻上這個人,就能證明視頻上的那個人撒謊!”
“沒人能證明。”白暮雲說,“她們長得一模一樣。誰能證明每天去找陸煙的只有趙文琪一個人?誰能證明看見陸煙害怕躲着走的是趙文琪而不是趙文欣?鄰居看見了女孩害怕陸煙,但不會專門去看女孩的手臂有沒有被狗咬過的傷口。只有趙家父母能分得清她們倆,然而連趙家父母都在撒謊。”
何素聽完,眉頭微蹙,“這……這也太難了。十年前、未成年、幼女,不确定太多,要素太多,估計現在網上已經血雨腥風了吧?”
“嗯。不過由于萬涴誣陷在前,現在也有一些人持懷疑态度。”花晚晴應道。
“這種憑空捏造的東西,你也沒證據證明他們說謊,他們也沒證據說明他們說的是對的。但這種事,尤其是觸及大衆底線雷點的事,很有可能在沒證據、庭審結果還沒出來的情況下,就能用輿論把人逼死。兩年前……”
“打住。我請你來不是要你來分析這事兒走向的。”白暮雲說,“等會兒趙文琪會來,你以法律人士的身份告訴她,所有關于輿論诽謗造謠之類的罪行,一旦在法律上坐實,後果會怎麽樣。”
何素恍然,“怪不得你約我在這,原來趙文琪在這所學校?趙文琪到如今仍然沉默,任由自家父母和妹妹污蔑陸煙,這不就是她的表态了嗎?即使你讓我用法律吓她,她應該也不會幫陸煙。”
“試一試,”陸煙舔了舔唇,“用答應不起訴來換她說真話。”
“這樣憑空污蔑的人,要麽是法盲,要麽被利益驅使,身後有依仗。我看他們可能既是法盲,又是利益驅使。”白暮雲說,“但煙兒說趙文琪是個善良的女孩兒,他想試試人性。”
“十年了,怎麽可能會有不變的人,我看她也不是很善良。”花晚晴說。
幾人正說着話,門口響起風鈴的聲音,幾人擡頭望去,是兩個女孩兒,一個高馬尾,一個短發。
高馬尾的女孩看見陸煙,冷淡的神情瞬間變成陽光燦爛,“陸煙哥哥,我把人帶來了。”
陸煙回以微笑,“辛苦了小溪。”
接着,陸煙把視線投到局促不安的短發女孩身上,溫和道:“文琪,好久不見。”
整個咖啡廳都被白暮雲包了下來,此時這裏只有他們幾個人,陸煙、白暮雲、何素、趙文琪在一桌,花晚晴、紀柏、張溪在較遠的一桌,三人或敵意或好奇或冷冷地盯着趙文琪。
趙文琪有些坐立不安,低着頭,手上胡亂扯着衣服上的一條線。
“要喝點什麽嗎?”陸煙問。
趙文琪搖頭。
“你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嗎?”
趙文琪搖頭。
“你為什麽願意來?”
趙文琪看了一眼張溪,被張溪瞪了一眼,又收回視線,搖搖頭。
陸煙沉默地看着她。
“你這幾天有上過網嗎?”白暮雲冷聲開口,“有沒有看過網上的讨論,有沒有看過陸煙微博底下那些人是怎麽惡毒地用盡各種污穢不堪的語言罵他?有沒有看那些人怎麽給陸煙潑髒水?有沒有看因你的家人的造謠污蔑,而讓陸煙怎麽被千人指責、萬人唾罵的?”
白暮雲的每一句話,都讓趙文琪羞愧致死,她仍低着頭,不敢看陸煙。
“擡起頭來!”白暮雲突然氣極提高了音量,趙文琪吓了一跳,下意識擡起頭來,白暮雲把陸煙微博私信內容放到她面前。
【你怎麽不去死!!!】
【陸煙你這個死變态早晚被雷劈!】
【別讓老子看見你,不然老子把你找人輪、奸了你!】
【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喪盡天良!這麽小的孩子你都下得去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你以後也會有孩子的!】
【地獄空蕩蕩,而你在人間。寄給你的死老鼠死蟑螂收到了嗎?】
【人模狗樣,連畜生都不如!你媽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把你生出來吧?】
【你媽死了,你全家都死了!因為你做的孽!】
【變态!惡心!】
【垃圾敗類!】
……
趙文琪只匆匆看了幾眼,也就是這幾眼的字字句句把她的良心往腳下踩,她捂着嘴巴,眼睛酸澀模糊。
“你看見了嗎?這樣的私信,他每天能收到幾千上萬條。千萬條毒蛇環伺着他,對他噴射毒液,就因為你的父母、你的妹妹用你和陸煙相識的經歷捏造出來的謠言害的,而你卻在沉默!”
白暮雲不敢讓陸煙看見私信,不敢讓他上網,然後自己偷偷去看,每次看都差點把自己氣炸。他向來知道人心可以多惡,但這次卻能讓他惡心得想吐。
陸煙把手放在白暮雲背上幫他順氣,他剛把手機拿回來,就被白暮雲眼疾手快搶走了,“別看。”
陸煙莞爾安撫道:“我不看。”
陸煙斂了笑,對趙文琪說:“我不是來向你賣慘的,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何素收到陸煙的眼神指示,開始自己的科普工作。
作者有話要說: 人心至善,人心至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