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橋回去的時候正巧迎面碰到彭宴。
彭宴急匆匆地往外走,一只手捋着精心打理過的頭發,另一只手拿着手機發着消息。
“彭哥?”顧北橋奇怪地看着他站在門口的鞋櫃邊換鞋,現在都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按照彭宴的生物鐘,再過一會就要睡覺了,他還要去哪?
“小橋傻清,我出去一趟啊。”彭宴愁眉苦臉道:“今天阮醫生一天都沒回我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的那杯酒……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顧北橋點點頭,目送他離開,回頭的時候瞥見角落裏的傻子四處亂瞄,手插在兜裏摳摳索索,不禁又想起了這幾天他總是背着自己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幹什麽,于是問道:“你口袋裏是什麽?”
傻子歪着頭,答非所問道:“餓了。”手悄悄地在口袋裏攥得更緊了。
“自己去煮面。”顧北橋納悶地往他的肚子瞧去,不知道這人天天怎麽那麽餓、那麽能吃。
比起傻子的小秘密,還是這件事更能引起他的注意,于是兩人洗好澡躺在床上後,顧北橋好奇地撩開他的上衣。
傻子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喊了聲:“橋哥……”
顧北橋見他吃完一大碗面後的小腹依舊那麽平坦,不禁有些疑惑,用手指戳了戳,竟然還有些硬。
傻子不自然的輕哼了一聲,而後扭了扭。
顧北橋看了他一眼,把他的衣服又拉好,側過身躺了下去,“關燈睡覺吧。”
傻子伸手按下了開關,房間裏突然昏暗了下來,只有他那雙眼睛在黑暗裏亮的驚人。
他湊到顧北橋身後,拱了拱,試探地喊了一聲:“橋哥?”
顧北橋閉着眼,輕聲問道:“幹什麽?”
傻子的手在被子底下緩緩移動着,終于在腰間找到了顧北橋的手,“摸摸……”
顧北橋一愣,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接着不可避免地紅了耳朵,“不行!”
傻子埋頭在顧北橋的身後,鼻尖噴出的氣息盡數灑在他的背脊上,傻子的語調軟綿綿的,“摸摸嘛……”
“不行!”顧北橋努力想抽回自己的手,無奈傻子的力氣實在不小,被他緊緊地握在手心裏,一時也掙紮不開。
“橋哥……”傻子單手扣着顧北橋,膝蓋一屈,試着翻身爬到他身上,沒想到被顧北橋按住胳膊反手一扭,就被推到床底下去了。
傻子狠狠地摔了個跟頭,額頭上跟人打架落下的傷才好沒多久,這回又撞到櫃子上,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
顧北橋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睛瞧着床下的傻子,“還摸不摸啦?”
傻子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看看地又看看他,扁了扁嘴。
“上來睡覺。”顧北橋見他一動不動,還以為摔得不輕,坐起身,從被窩裏探出一只手來拉他。
傻子見他伸手過來,咧嘴一笑,握住顧北橋的手使勁一拉,借着那股勁就往床上撲了過去。
顧北橋被他壓在身下,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氣惱地拍了拍他的刺猬頭,“起來!”
傻子在他頸間又拱又嗅,就是不起來,最後還是被顧北橋提着耳朵狠狠地擰了一把,這才嗷嗷叫着滾到床的另一邊躺好。
兩人蓋好被子不再胡鬧,傻子很快地沉入夢鄉。
顧北橋睜着眼,眼前一會閃過蔡智一會閃過蔡奶奶,外面靜悄悄的,一點響動也沒有,好像是潭濃稠的死水。
已經是深夜,彭宴卻還沒有回來。
第二天一早,彭宴意氣風發地開了門,還給兩人帶了早點。
顧北橋對他那不太正常的走姿以及時不時就把手伸在屁股底下墊着的行為深感不解,想問問他怎麽了,但看他那神情也不像受傷了,于是閉口不問。
彭宴臉色看起來紅潤潤的,精神十足地喜氣洋洋,他像往常一樣往沙發上大大咧咧地那麽一坐,屁股挨到底才發覺不對,不過為時已晚,疼得他倒抽了口氣,忙把手伸下去墊着。
“彭哥?你這是跟阮醫生打架了嗎?”顧北橋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啊?”彭宴正喝着水,被他這句問的嗆了出來,“咳咳,對……我跟他打了一架,不對,應該是三架、四架……還是五架來着?”彭宴臉色黑了兩分,“沒想到阮醫生看着文文弱弱的,其實怪有勁的……”
“阮醫生沒受傷吧?”
“那怎麽可能?”彭宴提高了調子,“我就算被他打死也下不去那個手打他啊!”他挪了挪屁股,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下,“也就是他,換個人我肯定要把他揍死……不過我也不虧……”
顧北橋見他連挨打了還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不禁搖搖頭,收拾收拾忙帶着傻子去店裏了。
兩人一走,彭宴飛快地拿過手機看看阮醫生有沒有給自己回複,看到對話頁面還是自己發過去的一連串消息,阮醫生一個字也沒回,不禁皺眉道:“難道是醫院太忙沒看到我的消息?”
想了想,又回憶起昨天晚上的事,老臉一紅,又打了行字發過去:“阮醫生,你在上面也可以,就是咱們商量一下,能不能把手套摘了?我洗過澡了又不髒。”
過了好久,還是不見回複,彭宴心裏忐忑不定,右眼皮跳個不停,看了看時間,應該是醫院午休的時候了,沒忍住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響了兩三遍對方才接起來,不過好歹聯系上了,彭宴的心稍定,“阮醫生?你在幹嘛呢?”
阮唐的語氣平平淡淡,聽不出什麽端倪,“在午休。”
“哦,”彭宴有點失望,“那……那我發的消息……”
“我看到了。”阮唐站在空無一人的洗手間的鏡子前,看着自己喉結上那幾塊紅紅的吻痕,于是提了提衣領想遮掩住,“對不起,我覺得我們不合适。”他的手修長細膩,連拽領子的動作都是那麽優雅,如行雲流水一般。
彭宴的臉‘刷’地白了,“為什麽?昨晚不是……”
阮唐想了想,“昨晚是個意外,而且你情我願,也沒什麽可說的。後來我想了想,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GAY,對你也沒有上升到喜歡的特殊感覺,我覺得你應該也是一樣吧,你真的喜歡我這個人嗎?還是只是因為我的臉對你胃口?”
彭宴的聲音顫抖起來,“當然是喜歡你!”
“我們學醫的,眼神一定要準,我能看得出來。或者你覺得昨晚你在下面吃虧了?你完全可以找我日回來,”阮唐輕笑一聲,“不過我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吐。”
“阮醫生……”彭宴急忙想要解釋,又被阮唐打斷了話。
“我還有事,不說了。”阮唐挂斷了電話,目光波瀾不驚,他對着鏡子裏的自己搖了搖頭,結果一動,脖子間的痕跡又露了出來,他嘆了口氣,費力地把領子往上卷了卷,直到再也露不出來才走出洗手間。
彭宴拿着手機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心裏突然靜了下來,明明昨天形式還是一片大好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他說對我沒有特殊的感覺,沒感覺為什麽昨晚還能跟我做下去?還做了五次?
彭宴憤憤道:“鬼才信他!”轉念一想,是不是自己哪裏惹到他了?莫非自己昨天說錯話了?是什麽呢?
顧北橋剛一到店裏,就見欣姐沖他招手,“小橋,你有支付寶或者銀行卡嗎?”
“沒有。”
“好吧,”欣姐看着自己手機上的賬戶餘額,開心地說道:“終于又到了月底領工資的時候了!你沒有銀行卡那就只能給你現金了,今天下午我去取,明天中午再帶給你吧。”
顧北橋點點頭,看了看外面飄零的樹葉,心想:真快,一個月就要到了。
“對了,蔡智那小孩也來了半個月了,順便也給他結了吧,上次他要提前結不知道有什麽事,還是先給他吧。”欣姐道:“下午你也跟他說一聲。”
“好。”顧北橋答應下來。
當他跟蔡智說起這事的時候,蔡智表現的也沒那麽驚喜,只是淡淡地點點頭。
顧北橋問他,“你的資料費……交了嗎?”
蔡智搖頭不語。
“明天中午你就過來,不用等到下午。”顧北橋見他低着頭,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後腦勺上的一個發白的小漩,“這樣下午上課之前就可以交上去了。”
“嗯。”蔡智先是應了一聲,接着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有點害怕……”他擡頭看向顧北橋,眼前的頭發幾乎要把他半張臉覆蓋住。
“害怕什麽?”顧北橋疑惑道。
蔡智出神地想了半天,搖搖頭又不願說了。
因為明天就要發工資,顧北橋還是很高興的,下班之後兩人穿過昏暗的巷子,路燈将他們的身影拉得斜長,顧北橋腳下踩住一個塑料袋子,發出嘩嘩的聲音,他心血來潮就想去買根冰棍。他們走出巷子,來到燈火通明的路上,路邊隔了三兩步就可以看見一家便利店,店裏的商品琳琅滿目。
顧北橋徑直走向冰櫃,冰櫃裏冰激淩甜筒放的滿滿的,但一眼望去怎麽也不見那個熟悉的粉色透明包裝袋,他找了找,還是沒有。
“有鹽水冰棒嗎?”顧北橋走到櫃臺前問收銀員。
“什麽?”收銀員操着一口本地口音的普通話,像是沒聽清他要找什麽一般,又問了一遍:“你好,需要什麽?”
顧北橋認真回道:“鹽水冰棒。”
“啊?那是什麽時候的冰棒了?我都沒聽說過……要不您換個口味?”
顧北橋搖搖頭,走出了便利店,連問了好幾家都沒有賣的,他感到一陣失落。
這似乎又在提醒他,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久到建築工地成了爛尾樓,久到冰櫃裏連鹽水冰棒都沒有了。
過往的記憶如走馬觀花一般在他腦中激蕩,顧天擇、徐慧、春天小區都成為那一道道漣漪,他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但一張張面孔如同刻在腦子中一樣怎麽也甩不脫,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跳出來展現在他眼前。
“走開、走開……”他對那些人說道。
“回來、回來……”他對一個小小的身影說道。
他出神地回到小區,傻子一路上跟着他,見他自言自語并不以為意。
他們離開時彭宴就躺在沙發上,回來時,彭宴仍是那個姿勢躺着,不過臉色明顯暗淡了許多,他嘴裏咕咕哝哝着,回憶起昨晚自己說的話。
“阮醫生,今天有點熱啊,咱們把衣服脫了吧。”于是他解開了阮唐的扣子。
“阮醫生你居然有腹肌?”于是他摸了一把阮唐的腹部。
“阮醫生你脖子真好看。”于是他嘬了一口阮唐的喉結。
“阮醫生你的睫毛真長。”于是他在那只心心念念的眼睛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
到底哪句話說錯了呢?彭宴揉了揉疲倦得布滿血絲的雙眼,又繼續思考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十來章???
快要去曠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