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顧北橋明顯感覺到傻子比以往更要黏自己。
兩人洗好澡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傻子拿着床頭櫃上的兩個玩偶擺弄着,半個身體都靠在顧北橋身上,壓得他肩膀都麻木了。
顧北橋用力把他推過去,“床那麽大你擠我幹什麽?”
傻子這才扁扁嘴稍微拉開了點距離,過了一會又靠在了顧北橋肩頭。
顧北橋見他一個勁地揪着藍色小兔子的耳朵,問道:“你治好病只好會幹什麽?”
傻子擡頭看他,黑漆漆的瞳仁裏寫滿了疑惑。
顧北橋道:“你想像趙小飛一樣去學校上學嗎?”
傻子想了想,問他:“橋哥去上學嗎?”
顧北橋搖搖頭,“我不去。”
傻子又垂下眼睛看着小兔子,說道:“我也不去。”
“你不去上學幹什麽?跟趙阿姨學做面嗎?”
傻子把小兔子塞到顧北橋手裏,自己則拿着棕熊,用棕熊抵着兔子的頭,說道:“好啊,我要做面,給橋哥吃。”
顧北橋看着手中沒有生氣的玩偶,拿小兔子的手打在棕熊的臉上,“你才學不會呢。”
傻子辯解道:“我會!我會做很多面!”
顧北橋不相信地問他:“肉絲面你會嗎?”
傻子的眼往旁邊瞟去,沒有底氣地說:“我會!”
顧北橋眨眨眼又問道:“那魚湯面呢?”
傻子低聲道:“會!”
顧北橋輕笑一聲,“信你才怪。”
傻子丢下棕熊抱着顧北橋的胳膊搖了幾下,“橋哥,你別走,我好好跟媽媽學做面,天天都做給你吃。”
顧北橋的心有那麽一瞬間地猶豫了,趙阿姨做的肉絲面的确很好吃,陳叔說話溫和風趣,傻子也并不是那麽讨厭,陳記面館和晚花公園比起春天小區簡直要好許多倍,這裏有香樟樹,陽臺上有格桑花,沒有人一臉防備地盯着自己喊神經病,但是……
但是他知道,這裏仍不是雜志圖片上的那片曠野,也不是夢中的草原,這裏只有寥寥幾朵瘦弱的格桑。
顧北橋起身從包裏掏出那幾頁紙指給傻子看,“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傻子只看到一片紅白色的花海,至于上面的字,他也不認識,他問道:“這是哪裏?”
顧北橋有些得意地跟他說:“西部。”像是在炫耀一處只有他自己知曉的秘密藏寶地。
傻子此時還不知道他腳下的土地有多麽遼闊,自西向東,從南到北,山川谷地,平原澤丘。也不知道世界上有如此多的獨特地貌與植被,這種多樣性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他記憶中所涉足的地方也就晚花公園附近、經常去玩的幾處地方、以及陳叔口中繁華的首都。于是不解地問道:“西部?離西山遠嗎?”
西山就是他們白天去燒烤的那片小山區,那裏已經是本市最靠西的地方了。
顧北橋想了想,說道:“很遠很遠,大巴車都沒有直達的。”他又掏出了旅游地圖,趴在床上看了起來,也不管傻子懂不懂,指了一處地方,自言自語地說:“下一站看來要去這裏,我也沒有身份證,不能坐火車……到這裏比較合适。”
傻子歪着腦袋看他在密密麻麻的線路圖上指了一個點,問道:“這是哪裏?”
顧北橋眨眨眼道:“C城,聽說那裏的臭豆腐連主席都說很好吃。”
傻子忙道:“臭豆腐!公園門口就有。天下美食,人間美味,正宗C城臭豆腐,正宗C城臭豆腐,主席最愛吃的臭豆腐!”
顧北橋嫌棄似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這記得倒是清。”
傻子看他收好了地圖,重新躺到床上來,又和他擠在一起。
顧北橋道:“今晚那麽熱,不要挨着我。”
傻子坐起來,迅速地扯掉了上衣,開心地笑着,“這樣就不熱了!”
顧北橋撇撇嘴,面朝窗閉上了眼睛,“睡覺。”
這一夜顧北橋睡得一點也不踏實,明明都踩着夏天的尾巴了,夜裏又開始熱了起來。
淩晨的時候顧北橋蹬掉了被子,卻還是覺得背後熱熱的,像煨着一個火爐。
在這陣燥熱中顧北橋朦胧醒來,不滿地想要擺脫身後的熱意,盡量往窗子上貼去。突然感到身後有一個熱乎乎的東西正頂着自己屁股。
顧北橋以為是傻子的手擱在那裏,伸手就要把他爪子撩開,沒想到摸到的并不是五指分明的手,而是一段硬邦邦的東西,又摸了摸,那東西分明正待在傻子的褲子裏,還抖了抖……
這時,睡得迷迷糊糊的傻子突然逸出了一聲呻口吟。
顧北橋猛然驚醒,收回了手,那個東西……他想到了什麽,随即漲紅了臉,怒不可遏地轉身瞪着傻子的臉,手腳并用地把他蹬下床,接着氣呼呼地盯着天花板。
傻子揉着眼睛從地上爬起來,還有些不清楚發生了什麽狀況。
顧北橋一扭頭,視線剛好對上了傻子腰下支起來的帳篷,又忙扭開臉,氣道:“你……你的那個!”
傻子撓了撓腦袋,重新躺到了床上,眯着睡眼問道:“橋哥……怎麽了?”
顧北橋把他的手往下一扔,傻子碰到了硬硬的下身也吓了一跳,驚地坐起來,不敢置信地又用手碰了碰,哭喪着臉道:“我的叽叽怎麽了?”
顧北橋臉皮薄,聽到他說的話臉更加紅了,背過身不去看傻子。
傻子趕緊把褲子褪掉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只見平日裏軟趴趴的那處又紅又腫,不禁哭着道:“叽叽腫了!”
顧北橋把臉蒙在枕頭上,他隐約知道那并不是腫,而是少年成長的某種表現,但他并不知道該怎麽做,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常聽人們說的土方法,于是悶聲傳授給傻子,“口水可以消腫,你試試。”
傻子忙低頭往身下吐唾沫,但也沒用,不僅沒消下去,反而脹得更加大了,他用紙巾把唾沫擦幹淨,紅着眼問顧北橋:“橋哥,我會不會死掉?”
顧北橋道:“過一會應該就好了……你不要動它。”
傻子乖乖躺下,眼角還挂着眼淚,“我不要死……”
顧北橋背對着他,通紅的耳朵尖動了動,“不會的。”
不知什麽時候兩人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醒來的時候,顧北橋聽到傻子歡呼的聲音,“消腫了!”
顧北橋坐起身,見傻子扯着褲腰,低頭往裆裏看去,口中還在嘀嘀咕咕着,“消腫了……不會死了……”
“橋哥,口水真有用!”傻子轉身,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像對小燈泡似的看着顧北橋。
顧北橋松了口氣,擺擺手,“快換衣服去。”
等吃完早飯,陳叔拉下面館的卷閘門,路過的人跟他打招呼道:“老陳啊,今兒又不開業?出去玩啊?”
陳叔笑呵呵地道:“快入秋了,帶孩子去買身衣服。下個星期也要關門,最近家裏有點事。”
趙姐領着顧北橋和傻子在門口等着,路人見了,誇道:“這倆孩子往這一站可真靓。”
趙姐笑道:“不及你家小李,不僅長得好學習又好,以後肯定有出息。”
路人擺擺手,心情舒暢地走了。
陳叔拔下鑰匙,往空中一抛,道了聲:“出發!”
而那串鑰匙則穩穩地被傻子接在手中。
到了商場,趙姐盡找些相同的款式給兩人套上,盯着鏡子前的兩人,抿嘴笑道:“這樣看起來更像兄弟了。”
旁邊的導購員小姐十分有眼色地接二連三拿來了一些衣服,推薦道:“這兩個小帥哥個子高,穿什麽都好看,裏面可以穿件簡單的白T,外面穿一件黑色開衫衛衣,下面配上水洗白的破洞牛仔褲,走出去肯定很紮眼。”
趙姐讓兩人試了試,果然顯得十分青春帥氣,開心道:“這套好看!老陳覺得怎麽樣?”
陳叔摸了摸下巴,搖頭道:“要我說,還是我相中的那件米老鼠衛衣好看,可愛。”
導購員小姐笑道:“先生,那件确實可愛,但實際上是童裝,已經不适合這兩位小帥哥了。”
趙姐道:“就是,我看着一身就挺好的。”
陳叔無奈道:“那就這一套吧,我一個男的眼光又不如你們,你看着買吧。”
趙姐叫人打包了衣服,付了錢,又到樓上去看鞋子,因為兩人的腳也是一般大,如果買完全一樣的就容易穿混,最終買了花紋顏色一紅一藍的兩雙同款運動鞋,紅的是傻子的,藍的是顧北橋的。
接着又買了幾件長袖衫,給陳叔也添了一件外套,趙姐心滿意足地看着幾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了。
開車回家的路上,趙姐似是無意地問:“橋橋,下周一我們就帶傻清去首都了,你真的不要我們先送你回家嗎?”
顧北橋看着車窗外繁星般的車燈,輕聲道:“不用了,等我回來,就回家。”
趙姐道:“那回頭讓阿姨給你爸媽打個電話說一聲,讓他們也放心。”
顧北橋道:“等我到了那裏就會給他們打電話……阿姨你不用擔心。”
趙姐只好道:“那好吧,等你回來一定要過來一趟,阿姨真舍不得你。”
顧北橋低頭道:“嗯。”心裏卻在道:肉絲面阿姨,我不會回來了。
陳叔這時突然道:“對了,傻清他媽,你不是說前幾天有個號碼就是臨市打來的嗎?橋橋用你的手機給家裏打過電話,那會不會是橋橋他家人?”
趙姐笑道:“是哦,我也沒問人家,還以為是打錯了,橋橋你要不要給你媽媽回個電話問問?”
顧北橋忙道:“不會的,不會的。”他面上閃過一陣慌亂,又很快平靜下來,餘光掃到趙姐和陳叔探究似的目光,斂下眉眼,低聲道:“我跟媽媽說了不用擔心,等到了地方我再聯系她。”
趙姐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看了看旁邊的陳叔一眼,“天都黑了,快點回吧,我給大家做點飯吃。”
顧北橋悄悄松了口氣,在心裏跟趙姐說了聲對不起,其實那天他根本沒按下撥通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