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軍校的第三天，秦晟有了甜蜜的煩惱。他懷疑室友是個暗戀他的同性戀男孩，并且可能有一點精神上的疾病。他想到任星羅令人神魂颠倒的那張臉，和躺在他身下時毫不反抗的樣子，有點本能的悸動也有些狐疑。任星羅這樣長相的人很少見，若是秦晟見過，他不會忘記。那任星羅是什麽時候見過他，還對他情根深種的？
秦晟心裏有疑惑，便問了出聲。
“我沒有暗戀你……”宿舍裏，任星羅背對着秦晟，他趴在桌上無力地解釋着，只覺自己有嘴說不清。分明是秦晟暗戀自己的。他想，這個世界的秦晟反而覺得是我在暗戀他？偏偏他也很難說清楚，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真的相信。就像心理的醫生催眠了他，得知了他腦袋裏關于秦晟、仙人、鬼魂的記憶，很快就給他下了結論：妄想症。
“至于見面，當然就是在……夢中啊。”任星羅轉過展開的懸浮屏，手指拈起一片遞給了秦晟，“諾，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古代巫山神女的傳說，就是楚襄王夜夢了神女瑤姬。李白的詩你讀過麽，‘瑤姬天帝女，精彩化朝雲。宛轉入宵夢，無心向楚君’。”
秦晟滿眼都是文言文，一句都看不懂。他只好不快地點開了翻譯，讀白話版本的：
“你整天都在讀些什麽？幹脆轉校去首都大學的文學歷史系算了。”
“我是想去首都大學，我爸爸不答應。”任星羅抱怨了一句，“你快點看。”
秦晟草草将他屏幕上的翻譯版古代傳說看完，他俊俏的臉上疑惑更深刻了。
“你是自比楚襄王還是自比神女？”秦晟越看越不對勁，懷疑這是任星羅對他的一種另類告白，借着古代傳說來表達心意，“而且楚襄王不是愛上了神女而不得？”
“不是的。”任星羅見越描越黑，憤恨地将屏幕關上，“我只是想說，這種夜夢相會是可能存在的。我才不是病，沒有人相信我。”
秦晟頗感失望，他還以為自己碰到了一種高超特別的求愛方式。
任星羅趴在椅背上，攥着扶手的一節手臂仿佛白玉一般。秦晟并不吝啬自己的贊美，心道這樣漂亮的人，卻有這樣的病，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秦晟不禁憐憫地說：“可憐。學校知道你的病嗎？”他記得入學是要查心理健康的。
“……不知道吧。”任星羅放棄了解釋，把臉埋進抱枕裏，“但我有去看病。”
“真的可憐。”秦晟說着拍了拍他的頭。他的頭發很軟，摸起來也很舒服，嘴唇也是。秦晟回憶起昨晚他把任星羅按在床上，原本是想恐吓他一番，必要時可能要打一架。但被任星羅委屈的雙眼一看、“另一個世界論”一說，他頓時明白他的室友是個精神病，一下子提不起興致了。
秦晟在學校裏打聽過星羅·吉爾，吉爾是個頗有名氣的家夥。他因為漂亮而出名，而且他也不是個繡花枕頭。第一年的實踐任務裏他的分數是最高的。所有他的同學都說吉爾是不要命的人，字面意義上的不要命。他們說他有一點孤僻，性情奇怪。他卻想，宿舍裏的吉爾哪裏孤僻？他分明就是個……秦晟形容不出來。
秦晟聽了他正在治病，生出一點遺憾來。顯然任星羅對秦晟的感情來源自他的病症。說不定哪天任星羅的病一好，他的感情也就煙消雲散了。皆大歡喜？也算是吧，他想。
兩人促膝長談之後又各自上課去了。任星羅現在是三年級，實踐課程遠遠多于理論課程，第一個星期只有網絡課程，下個星期才開始實踐課。事實上他不是那麽喜歡實踐課程，雖然大家都以為他對待這門課程非常認真。實踐課對學生來說有一些危險，什麽□□和定時地雷、恐怖襲擊演練都不是鬧着玩的，甚至前幾屆有個學生甚至在實踐課裏去世了。他在其他人眼中屬于瀕死的下一位，要分數不要命的好學生。
醫生說他有自毀的傾向。任星羅不能否認這一點，他不懷疑自己再待下去，很快就要迎着炮火自盡。還好秦晟終于出現了，這樣的日子總算接近尾聲。
任星羅準備出門，他站在床邊，猶豫了一下将枕頭下的短刀拿了出來。他扮演角色時間長了漸漸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學生，不得不在枕頭下塞一把刀來提醒自己，他已經在這個世界待得太久了。久得快要忘了自己是誰。
這把刀是皇帝送他的禮物之一，似乎是為了适合昔年年幼的他，刀比較短也窄了些，只有半個手臂長，用來打架已經不合适了。當年任星羅對這份禮物嗤之以鼻，第二年的時候他開始覺得皇帝高瞻遠矚，認為皇帝是在鼓勵他揮刀斬亂麻。刀是好刀，鋒利無比，他在陪皇帝狩獵的時候用它斬過馴鹿的頭。現在他認為，在秦晟睡着的時候劈下去，也有同樣的效果。
他笑着想，我真是個壞人。一邊做着噩夢，自覺對不起秦晟，現在已經在琢磨如何殺死他第二次了。這樣口是心非的人就應該受良心的折磨，吃什麽藥呢？就這樣病着吧。
他把刀塞進去自己大衣的內層，換上靴子出門了。
因為三年級的第一個星期沒有課程，大部分學生都還沒有回來。任星羅很閑，但他又答應了秦晟不能喝得爛醉，一下子失去了一個消愁的好辦法。他只能又去找秦晟玩。準确來說也不是去找他消愁，畢竟他把刀都帶上了。
任星羅查了秦晟的課表，今天他要上公共課，非常适合他進去旁聽。到了教室時剛好上課鈴聲打響。他假裝自己是一年級的學生，氣定神閑地走進了大教室。在陌生的新生裏掃了一眼，找到了正低頭劃着屏幕的秦晟。
任星羅在他身邊坐下，秦晟明顯地吃了一驚：“你來這兒做什麽？”
“我沒課，來溫習一年級的內容。”
一年級的新生今天穿的還是軍校的制服，任星羅卻沒有，他一進門就受到了公共課教授的矚目。任星羅假裝沒有注意到這點，若無其事地在秦晟身邊聊起了天。
“你是不是很無聊？”秦晟看穿了他的意圖，“還是想來找我？”
“這句話有點暧昧，但你說的兩個選項其實不沖突。”任星羅在口袋裏摸出了一盒煙，又想到是在教室裏，悻悻地收回去，“我們出去玩吧？”
秦晟說，“你就不能在學校裏找個地方随便玩玩？”
“比如說？”
秦晟腦海裏靈光一閃，他頓了一下，攬住了任星羅的肩膀對他耳語道：“聯邦帝國高等軍校有個秘密，這裏存在能跨越時空的東西。”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任星羅覺得秦晟的話題轉得有些快，“這種反人類的東西即便存在也不可能放在學校裏，你不要哄我。”
秦晟心裏嗤笑了一陣，搭在他肩膀的手把玩着他的頭發，又接着說：“因為軍校前身就是聯邦一個軍事基地。那東西移動不了，只能放着。”他湊得更近了些，發覺任星羅身上有車厘子洗發露的味道，心想他為什麽口味如此統一？
兩人在教室裏公然抱在一起，調情似的竊竊私語，盡管坐在最後一排也引起了坐在隔壁列班委的注意。班委推了一下眼鏡，放下了懸浮屏，認真道：
“兩位，要幫你們開房嗎？”
秦晟笑了，“不用，我自己開。”他站起身，拉着任星羅離開了教室。
“哇，你要帶我去哪裏？”任星羅甩開了他的手，他狐疑地問，“你不會是真的要去找跨越時空的東西吧？這種傳說你也相信？”
秦晟啞然失笑，“我只是在哄你，忘了我剛才的話吧。”
“就算是，這種東西不用想也知道是機密。你想用那個東西做什麽？不怕在監獄裏蹲個一百年？”任星羅笑得宛如春天的花，說的話卻格外刻薄，“你還帶上我，你想利用我找這個東西，對嗎？”
任星羅雖然被認為有病，但他在宮殿裏長大，自幼住在權力紛争的邊緣。他知道什麽東西可以說，什麽東西不能提。跨越時空的技術他不曾聽說過，那只能說明它不存在或者它就是個不能說的東西。秦晟想要跨越時空的機器，卻要拉上星羅·吉爾——一個小星球的貴族，三年級的優秀代表，這不是助力而像是累贅了，他必然別有目的。
“你把話說得有些難聽了。你不也是在利用我？你有心理疾病，自稱在另一個世界見過我，我卻這麽湊巧跟你分在一個宿舍？”秦晟被他不留情面的話說得頭疼，他也把話剝去了修飾，□□裸地反問他。
“話糙理不糙，秦晟。宿舍又不是我分的，你問學校呗。”任星羅又想，他大約是在學校那裏打聽到了什麽，認為任星羅會幫他，或者值得秦晟帶上他？
“我沒想過要用那種東西，我只想知道是怎麽回事。”秦晟在風裏點了煙，他眯起眼，把眼裏的倦意遮住了，聲音低下來，又似乎在感嘆，“跨越時空聽起來不錯，但徘徊在時空裏的人呢？他們被時間吃掉了。”
任星羅來了興致，他本就是一個穿越時空的人，不由得想到了很多故事和可能性：
“它殺了誰？你要為他報仇？”
秦晟贊賞地摸了一下他的發頂，“你想象力很豐富，我沒有想為誰報仇。但我是因為這個讀軍校的，你呢？明明你有病，也要強求留在這裏。為什麽？”
秦晟問他為什麽來到軍校，這句話在任星羅腦海裏很快被過濾變質——你為什麽留在這裏？
我為什麽留在這個世界？不就是因為你？
任星羅無奈地想着，在風裏裹緊了大衣。刀柄硌着他的肋骨，仿佛在提醒他不要說太多，不要留太久。
“我知道那東西能讓人去哪裏。”秦晟抛出了致命的魚餌，“你感興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