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這孩子從小就命苦,安安小時候身體弱,動不動就會生病,這樣一來,就沒辦法和其他的小朋友們玩,所以性格就很內向。”老人家嘆了一口氣,直到看不見楊安安的背影,才收回了目光,緩緩地開口講述了起來:“她爸爸和媽媽在安安出生沒多久之後,就感情不和了,兩人離婚了,原本安安是跟着媽媽住的,只是,後來,她媽媽出事了,我兒子,安安他爸就把孩子放在了我這裏,這樣一來,她就更加不愛說話了,在學校裏也是經常被其他人欺負,我問了,她都搖着頭說沒有,我也沒辦法。
這種情況直到安安她上了高中之後,有了變化,那天,她高興地回來跟我說,她找到了好朋友,因為她當時笑得很開心,我就想着,以為安安她以後會變得越來越好的,跟其他小姑娘一樣開開心心。
可是,有一天,安安回來之後,一句話也沒說,就是抱着我哭,我想,她是不是又被欺負了,就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了?
可是,安安她不說,就是一個勁地哭着,哭累了就去床上睡着了,醒來之後,洗了臉,吃了飯就又走了。
我很想為安安做點什麽,可是安安這孩子喜歡把心事藏起來,自尊心又很強,不喜歡別人知道她不好的事情。”說到這裏,老人再度嘆了一口氣,雖然老人的眼球很渾濁,可是眼神卻很清明。
慕明旭知道,老人是察覺到自己孫女身上發生了什麽,可是,孫女不說,她也不願意過多地去揭開孫女的傷疤。
“看得出來。”慕明旭抿了抿嘴唇,輕聲地朝老人說道:“雖然她現在做的這個事情是犯法的,但是,她是本質上還是個好孩子,我是這麽認為的。”
“謝謝。”老人露出了一絲不明顯的微笑回答道。
慕明旭讓一個同僚送老人家離開警局,不是慕明旭不想讓老人家知道楊安安動手的理由,只是莫名地覺得,這個不應該讓老人家知道,總覺得那應該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就這樣就好,他想,楊安安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否則,這麽在意奶奶的她,為何還是不願意說出她的作案動機呢。
慕明旭轉頭看向另一旁,那是被父母圍着的沈浩言。
沈浩言的父母看起來應該都是知識分子,雖然神态很焦急,外表有些狼狽,可身上散發着一股與旁人不太一樣的氣質,嗯,文學氣質這類的。
光是看着這樣的父母,怎麽想都不像是能教出殺人犯,不,應該是教唆犯和殺人犯的家庭,那麽,為何沈浩言還是選擇了這麽做呢?
這讓慕明旭更加肯定了,沈浩言過去一定受到過很嚴重的心理創傷,到現在還走不出來,只是外表看起來好了而已。
慕明旭湊近了那個地方,确保自己能聽清對話,但保持着一個相對舒适的距離,背部靠着牆站着。
“浩浩,你怎麽會….警官先生,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們家的浩浩不可能會做那種事情的。”沈父沈母兩人看着雙手拷着手铐的沈浩言,朝唐洛靈急切地說道。
“沒有,是他自己承認的,他承認自己确實做了這件事,并且還詳細地告知了我們作案的經過,同時還提供了作案時所用的兇器以及搬運屍體的行李箱….”唐洛靈默默地搖了搖頭回答道,講真,不管曾經破過多少的案子,總是在見到這樣的家屬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嘆息,畢竟,這樣的家庭真的讓人很難相信會培養出一個殺人犯啊。
“怎麽會是這樣?浩浩,你知不知道這是在犯罪啊,是犯法的啊。”聞言,沈父沈母兩人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孩子。
“爸爸,媽媽,你們來了啊。”沈浩言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铐,擡頭直視着自己的父母,表情很平淡,十分冷靜地對着父母說道:“我知道啊,這是犯罪,是犯法的,我都知道啊,況且,在這件事上,我還要加上個教唆殺人的罪名的。”
“你既然知道,那你為什麽還要那麽做?”沈父看着眼前極度冷靜,對這樣的情況絲毫不意外的自己的孩子沈浩言,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控制着自己的語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一些問道。
“為什麽?”聞言,沈浩言輕笑了一聲,輕描淡寫地回答道:“那自然是為了報仇啊,我從很早之前就想這麽做了,想了好多年了。
然而,很可惜,那個人坐牢出來之後,就不知所蹤了,我沒找到他,不然的話,我是一定要讓他償命的。”
慕明旭和唐洛陽都注意到沈父沈母在聽到沈浩言提到‘那個人’的時候,臉色頓時白了下來,并且還壓抑着某種憤怒,反正臉色不是很好看,甚至于,沈母捂着嘴流下了傷心的淚水。
“所以,我知道啊,我知道她有多麽的痛苦,我能感受得到。”沈浩言沒有在意父母的反應,表情變得有些激動地繼續往下說道:“我知道的,我也明白的,我很清楚那種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不管怎麽樣都無法安心睡下,畢竟,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一直都在做着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的噩夢。”
“浩浩,我們一直都以為你…..”沈父沈母輕聲顫抖地開口說道。
“呵呵。”沈浩言突然笑了起來,放肆地笑了起來:“爸爸,媽媽,你們都以為我好了是嗎?都以為我已經忘了那件事了是嗎?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忘記過的,那些心理醫生給我做的心理輔導,一點用都沒有,但我知道,你們希望我能好,所以我把這些藏了起來了。
當我看到她的時候,我知道了,我知道我應該做什麽了,我之所以願意幫助她結束痛苦,那是因為這也算是在幫我自己。”
說到這裏的時候,沈浩言收起了笑,眼神有些空洞,平靜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輕聲地說道:“爸爸,媽媽,不要為了我找任何的律師過來,答應我,好嗎?”
沈浩言想死,一點都不想要繼續活下去了,所以他想要接受法律對自己的制裁,他不需要任何的律師來為自己進行辯解,他想要最重的刑罰,他渴望着死亡,這一點,随着他的話語的落下,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心如死灰的情緒。
“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啊!”沈母情緒崩潰地朝自己的孩子質問着,聲音有些尖銳:“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你之所以犯罪就是為了求死?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和你爸的感受啊,有沒有想過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啊!”
“我知道啊,我這樣做很自私啊,可是,媽,媽,媽,我累了啊,我很累,我也想忘了那些事情,我一點也不想記起來的。
可是,我忘不了啊,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害怕啊,我根本不敢讓別人碰我。
這麽多年以來,每一晚我都在做着噩夢,我很難受,我很痛苦啊,我不想在這麽活下去了,我受不了了啊。
明明我都忍受不下去了,可是我還是需要在你們,在大家的面前裝作自己很好,很健康,沒問題的樣子,我知道我這樣做真的很過分,可我堅持不下去了啊,對不起…”沈浩言看着自己的父母,看到他們黑色的頭發中夾雜的白發,微微低下了頭,有淚水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知道自己哭了,可是他還是堅持說完了這句話。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啊,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沈母喃喃自語,表情有些恍惚,捂着心口,踉跄了一下,差點昏了過去。
沈父趕緊扶住妻子,看着自己的孩子,嘆了一口氣:“浩浩,我們不是對稱職的父母,是我們對不起你…”
“不是的,爸爸,媽媽,你們很好,只是,對不起,我沒辦法繼續下去了….”沈浩言猛地擡起頭,搖了搖頭,張了張嘴,說了這句話後,就催促着警官帶他離開這裏。
同僚看了下唐洛靈,唐洛靈點了點頭,讓其先帶去審訊室裏,等等再說,她多少察覺到了慕明旭為什麽之前要讓楊安安去審訊室了,從沈浩言的話來看,或許他們很快就能知道原因了,只是,那個真相若真是如此,也太…..
慕明旭上前一步,幫着沈父把沈母攙扶到一旁空的辦公室裏面去,并倒了杯開水遞給兩人。
“那個,不好意思,我可以冒昧地問個問題嗎?當然如果你們不願意回答也沒關系的。”慕明旭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問道:“沈浩言剛剛和你們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和另一個女孩始終不願意告訴我們,他們這麽做的動機,也就是理由是什麽?
你們也看到了,剛剛那對夫妻就是死者的父母,他們兩人一直待在局裏不願意離開,我也知道這麽說不太好,可是總歸我們需要給他們一個交代。”嗯,一個為什麽他們的孩子,就非要被人殺害的交代,雖然慕明旭多少心裏已經有所猜測了,只是,猜測歸猜測,具體的事實是什麽,還是需要有人給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