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 師尊您與師姐師兄們一道離開,遺命我等守住山海界。小師弟初始還很正常,直到衆人隕落的消息傳出。也是我和長生不察, 中了他的計。他讓我們與他一道行事,我與長生自然不肯。之後我便被他囚禁了千年。至于長生,我也不知他在何處。”
将桐雪帶回了雲暝天, 雲時自然要詢問她過去的事情。只是這千年前,她一直困于洞中,并不知流炎的全部計劃與山海界的變化。雲時聞言心中了然,她擺了擺手讓桐雪下去休息。後又轉身睨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青蒼一眼。
青蒼抿了抿唇,眸光随着桐雪而動,直到她身影消失, 才收了回來。
天玑輕笑了一聲, 問道:“龍君不回鴻蒙?”
“引龍訣一響,自然無回去之理。”青蒼沉聲道, 頓了頓又說道,“千年的時光不夠消弭她心中的怨和怒麽?”
雲時望着青蒼, 平靜道:“若你如是想, 便回鴻蒙吧,我會想法子解開你們身上的法契。”
青蒼聞言憤憤,可不敢如何,一轉身也離開了。
“還是以往的樣子。”天玑搖了搖頭, 語氣頗為無奈。
雲時嗯了一聲, 幽幽地望着天玑道:“得去不夜天走一趟。”
天玑颔首, 又問道:“不夜天還有人麽?”
雲時悵然一嘆。數千年前不夜天人皆被斬盡,此後如何,她亦不知。
與其說不夜天,倒不如直接說罪惡天。罪惡天中的仙人乃天罰降罪,非山海界任何一人判決。原本罪惡天與其他天域是相連的,罪惡天中仙人也可任意往來。但是不知何時,有大能在罪惡天布下結界,使得罪惡天邪仙永世不得出,只不過随着歲月的演變,那結界之力,也漸漸減弱了。
不夜天中,一輪怪異太陽高懸于上。此處并不與外界共一日,長晝無夜,故得名不夜天。此處雖一直白晝,可到處仍舊是陰慘慘的,迎面吹來的寒風瑟瑟生涼。天玑與雲時一踏入此處,便能感覺到自己被一道道怪異的目光盯着,不知是仙是鬼。那群東西沒有出來,她們二人也懶得管它們。
荒村無人,入眼斷壁殘垣。枯木橋斷了一半,垂在一條血紅色的大河前,河邊屍骨累積如山,骷髅雙眼空洞,似是在哀嘆上蒼的不公。“此處鮮血千年不幹,屍骨千年不消。”雲時見到此等場景,不免又想到當初的事情,不由深深打了個寒顫。是不夜天衆人之請,借她之手斷輪回之痛,但是這殺戮之罪,仍舊要她來背負的。
“別看了。”天玑向前一步,伸手捂住了雲時的雙眼。這并非是她一人的罪過。她凝視着那一堆骷髅,時間以輪回為法,他們元神已經消失,不再陷入輪回之苦中,可屍骸卻在世間長存。天玑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往前走了幾步,身上金光灑落。光芒所到之處,屍骸皆化作螢光消散。
雲時凝視着天玑,見到了黑發中的一抹雪色,她心中大駭,往前走了一步,握住了那一縷發絲,驚駭道:“師姐,你的頭發——”
天玑并不在意,她手一抹,發絲如常。她望着雲時笑了笑,應道:“這是原本的色澤。”
雲時望着那縷發絲重變為黑發,從指間滑走,她的眸中露出了幾分悲哀之色。故地重回,只餘無盡的凄然。
不夜天中無人現出蹤跡,只有暗處的東西還在活動。但是經由不夜天進入罪惡天中,一切便不同了。那些罪仙樣貌與尋常仙人無異,但身上充斥着一股邪惡的氣息,那惡心的、黏膩的眼神根本不加掩飾。原先在界關處并沒有罪仙來往,因為此處結界之力最重,可此回一到罪惡天,便見不少罪仙走動。陰恻恻的目光落在身上,幾乎所有人都盯着她們這兩個外來者。
雲時斜了他們一眼,身上劍意驀地一漲。劍魂盤桓在上首,冷冷地凝視着那群神情不善的罪仙。在外圍走動的罪仙修為也不怎麽高,為雲時的劍氣震懾,立馬別過頭。只是隔一段時間,都要回頭盯着她們,似是找時機。
罪惡天中随處都可見仙人打鬥,只有客棧中是最安全的。雲時循着記憶踏入了一家客棧。門口的風鈴叮叮當當作響,兩側趴伏着的妖獸擡起頭,後又懶洋洋地趴下去。
客棧的老板娘在雲時一邁入客棧中時便警覺起來:“貪狼。”等看清雲時二人的模樣,她笑了起來,道,“數千年了,貪狼竟然重現罪惡天。”
雲時抿了抿唇,她道:“照舊。”
老板娘莞爾一笑,她敲了敲桌子,道:“罪惡天中,百鬼夜行,無事莫出。”木梯吱呀作響,見雲時二人沒有理會她,她也不生氣,垂眸望着桌上不知何時出現的仙石,她又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語道,“貪狼重現,斬得是誰?”
罪惡天中罪仙之多,不可勝計。有人在此數千年甚至萬年,都已經不清楚身上的罪責。有不夜天中生來帶罪者,索性抛去一切陷入罪惡天中,将僅存的良善盡數抛卻。
“我當初在罪惡天中停留很久,也不曾追溯到罪惡天的根源。”雲時擰着眉,聲音低沉。在可翻看的古籍中,能找到關于此處的只言片語,但是為何發展成這般,便無人可知。因罪惡天有結界,其實衆仙并不将罪仙們放在心上,可是現在,無量天中傳來消息,說是這群罪仙對混沌之氣極有興趣,甚至想趁着結界力量衰退離開此處。
“休息一陣,我們再去打聽此間事情。”天玑淡聲道。頓了頓她又道,“此處陰慘凄涼更甚于往日,往來時碰到的罪仙,我從他們身上察覺到了些許鬼仙之氣。”說至此,天玑又皺了皺眉,冷聲道,“那群鬼仙不好好在修羅天待着,來罪惡天做什麽?”鬼仙乃是鬼修飛升,山海界中極少有仙人轉入鬼道。若以仙人之軀身殁,只要元神尚在,可轉世重修,但是鬼仙不一樣,一旦死去鬼靈散盡,便再無重生的可能。鬼道修到仙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故而修羅天中的鬼仙實則寥寥無幾。
“也只能如此了。”雲時嘆了一口氣道。如今像極了當初的境地,身側只餘一人。但是比之當初,又籠上了幾分莫名的悲哀。誰知這種境況能持續多久呢?她以為她是時間,可時間豈會生情?若是情身,是否會淹沒在時間長河中?天道厚愛她,有師姐陪着走一遭,可是擁有之後,誰會甘心失去?與其如此,不如從未開始。轉眸望着靠在一側的天玑,雲時身軀前傾,情緒外顯,如海潮湧動。
“怎麽了?”天玑放柔了聲音。
雲時握住了天玑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她埋首在天玑的肩頸,竭力平息自己不平靜的心緒。罪惡天中,本便容易受到各種蠱惑。若不能控制自己心緒,恐怕會被惡念侵襲。天玑伸手攬住了雲時,垂眸望着懷中人,在心底幽幽嘆息。
只要給出足夠的仙石,這客棧中也能夠打探到很多的消息。老板娘也足夠爽快,看到仙石的時候直接說了一個答案,又道:“那處極為混亂,以你如今的修為怕是不可輕易涉入。”
雲時笑了笑,斂住了眸中的鋒芒。罪惡天中最兇惡之處為罪惡海,在那裏每天都發生着極為邪惡的事情,或生或死,沒有其他的選擇。或許是氣息驚動了其他的人,她與天玑一踏出客棧,便有兩道視線如同利箭般刺過來,其中一人衣上染血,手中倒提着一柄長劍。他啧了一聲,直接提劍刺來。
雲時見狀,一聲冷笑。劍光一閃,便迎上前去。這罪惡天中的罪仙攻擊人可不問緣由,唯一的解決之道,便是勝過他。那人不久前與人鬥,性子裏的兇惡早就被激發出來,見到雲時和天玑,只查出一人修為逼近金仙,便以為是好欺負的,直接動手。
天玑見雲時能應付此仙,背着手在一旁靜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