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章

顧北橋換了件衣服,把小黃藏在自己的卧室中,他知道家裏的那個女人肯定不會同意收留它,它既不是寵物店裏叫得上品種的名犬,長得也不好看,黃黃的毛發即使洗幹淨了也還是顯得髒兮兮的。怎麽辦呢?只好把它藏起來,大不了以後自己少吃一點分給它。

到了顧天擇和徐慧下班的點,騎着電瓶車回到了小區,令他們奇怪的是顧北橋今天居然沒有在梧桐樹下站着,徐慧關心地問:“橋橋去哪了?不會跑出去玩了吧?”

顧天擇皺着眉,“回去看看家裏有沒有。”經過保安亭時,跟保安打了個招呼:“李哥,看見我家橋橋沒有?”

保安推開窗子斜觑着這兩口子一眼,“看到了,你家顧北橋下午把幾個小孩吓得不輕,現在應該在家裏呢。我說老顧,你也別光顧着上班,他這病要是治不好就別放下樓了,實在不行就送三院去吧,萬一哪天發起瘋來把人家孩子吓壞了,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也不好做……”

顧天擇心煩意亂的點點頭,推着電瓶車進了車棚,回了聲:“知道了。”

倒是徐慧笑着說:“謝謝李哥,橋橋平時勞煩您費心了,我和他爸商量着呢,不管怎麽也要把橋橋治好,就是現在日子緊的慌,再過一陣就找醫院去。”

保安眯着眼,“人家都說後媽狠,我看顧北橋就是沒福氣,自己的親媽不檢點跟野男人跑了,來了個疼他的媽,他倒瘋了,啧啧,福薄啊……”

顧天擇鎖好了電瓶車還不見徐慧跟上來,小聲地斥道:“還不走!快回家做飯去。”

徐慧瞅了他一眼,又笑着臉跟保安說了句回見,才跟着他走了。

走到樓梯口,徐慧低聲說:“你瞧你那個态度,李哥好歹也替我們看着橋橋呢,你這樣回頭誰願意為你說好話?”

顧天擇說:“我稀罕他們說好話!橋橋又沒在外人面前發過病,天天說天天說,非得讓我把我兒子送到精神病醫院去,他們好拍手看我笑話!”

“你看看你,脾氣又上來了,人家也是好心,誰知道橋橋什麽時候發病呢,咱們小區裏小孩多,萬一真吓着人家,大人來鬧怎麽辦?要我說,還是先讓橋橋待在家裏,等找到醫院治好了再放他下來。這樣別人看不到自然不會再說了。”

顧天擇擺擺手,“橋橋不喜歡被關着,他現在穩定多了,再說吧。”

徐慧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說些什麽,從手提包裏掏出鑰匙開了門。

“橋橋?”顧天擇進了門喊了一聲。

顧北橋聽見動靜,跑到自己房間門後用力拍了拍門,示意他們自己在家,又坐回去看小黃睡起覺來。他用紙箱子給小黃做了個窩,又拿了件自己不喜歡的衣服墊在紙箱子裏,小黃睡在裏面,竟剛剛好。

顧天擇聽到側卧裏拍門的聲音先是舒了一口氣,放下提包又走到他門口,敲了敲門,“橋橋你幹什麽呢?先出來,爸爸有話跟你說。”

顧北橋不理他,看着小黃被驚醒睜開了眼,安撫似的把手放在它頭上一下下捋着毛。

顧天擇有些生氣,把門拍的噼啪響,“橋橋開門!是不是今天吓人家孩子了?你李叔叔都告狀了,下次不許吓人家聽到沒有?”

徐慧系上圍裙正準備做飯,走了過來,“你這麽大聲幹什麽?吓到孩子了怎麽辦,橋橋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消停點,想想我說的話,我做飯去了。”說完朝廚房走去。

顧天擇放下拍門的手,嘆了口氣,回沙發上坐着看電視去了。

到了吃飯的時候,徐慧溫柔的扣了扣顧北橋的門,“橋橋出來吃飯了。”

顧北橋這才扭開鎖出來,又很快把門關緊。

洗了手,坐在飯桌前。

徐慧趁着給幾人盛飯的功夫盯着顧北橋看了起來,“橋橋,我記得你早上穿的不是這件衣服啊?幹嘛換掉?”

顧北橋照例不接她為自己盛的飯,自己從鍋中挖了一勺,也不回答她,自顧自地吃起來。

徐慧尴尬的看了顧天擇一眼,顧天擇放下碗筷,“橋橋,阿姨問你話怎麽不回答?”

顧北橋咽了一口米飯,端起碗說:“我回房間吃。”站起來就要離開飯桌。

“顧北橋你給我站住!”顧天擇氣得拍桌子,“今天犯了錯誤就算了,還這樣沒禮貌!”

徐慧連忙打圓場,“哎呀沒事,我一個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橋橋的病。”又把顧北橋拉到座位前,給他夾了一塊五花肉,“橋橋乖,多吃點菜,看看你瘦的。”

顧北橋皺着眉,他從不吃女人給自己夾的菜,更不喜歡吃肥肉,就算只是含在嘴裏嚼一下,也會讓他惡心的幹嘔。但今天他沒把肉夾出去,卧室裏還有個小黃,小黃肯定是喜歡吃肉的。他沒有坐下,固執的捧着碗,“我要回房間吃。”

顧天擇氣不打一處來,“不許去!房間是你吃飯的地方嗎?慣的你,今天就坐這,不吃完哪裏也不許去。”

顧北橋與他僵持着,也不肯退步。

徐慧堆着笑說:“橋橋啊,為什麽要回房吃啊,是不是阿姨今天燒的菜不合你的口味?”

顧北橋心裏越來越煩躁,為什麽?為什麽要管着他!連回房間吃個飯都不行嗎?小黃還在等着他呢。最後在顧天擇的注視下,他把碗放在桌子上,轉身往房間走。

顧天擇起身就要去拉他的手腕,狹小的客廳不夠顧天擇邁出兩步的,他抓住顧北橋,生氣地說:“今天發什麽瘋?”

顧北橋回頭,“我不吃不行嗎?”大不了等一會偷偷拿冰箱裏的火腿腸給小黃吃。

“不行!回去坐好,吃飯!”

徐慧勸道:“橋橋聽話,你爸爸天天因為你的事夠累的了,別惹他生氣了。”

顧北橋低着頭看地板,锃亮的白瓷磚地板上清楚的倒映出兩個人的影子,唯獨那個女人沒有影子。他笑了一聲,大喊道:“爸!你快看!”他指着地板。

“看什麽?”顧天擇心中一緊,感覺顧北橋似乎又有發病的征兆了,忙從後抱住他的肩膀以備不測。

“你看!她沒有影子!”顧北橋興奮的指着地面,“她是鬼,爸爸她是鬼!她要害我們!”

顧天擇掰過他的臉,輕輕說:“阿姨不是鬼,她有影子,橋橋乖,吃飯去。”

顧北橋委屈地說:“她沒有影子,她半夜去找過我,她說她要把我吃了,爸你相信我!”

這話聽顧北橋說過許多遍,顧天擇只當他犯病了,抱着他不松手,輕輕撫過他的背,“橋橋乖,阿姨不是鬼,她不會害咱們。”

徐慧變了變臉色,最終只是笑着說:“橋橋又說胡話了。”

顧北橋憤怒地看了她一眼,在顧天擇看不到的角度,他清楚地看到女人露出一個陰恻恻的眼神。他掙紮起來,“你不信我!”

顧天擇焦頭爛額,正不知怎麽辦才好,只聽徐慧說:“要不還是讓橋橋回房間裏冷靜一下吧。”

顧北橋拼命掙紮,“不要關着我!你就是鬼!”

顧天擇快要按不住他了,只好點點頭,“你去把門打開。”

徐慧走到顧北橋的門前,轉動門把,剛打開門,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就撲到了她的腳上,吓得她發出一聲尖利的叫喊。

“怎麽了?”顧天擇忙探頭,看清那個小東西後問:“哪來的狗?”

顧北橋稍稍安靜了下來,看着徐慧揪起小黃的一只前腿,喊道:“不要碰小黃!”

徐慧看看小黃又看看顧北橋,“橋橋?這是你撿的嗎?小狗身上有很多細菌的,又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有沒有病,你怎麽能這樣就往家裏撿呢?”

顧北橋冷冷地說:“不要碰小黃。”

徐慧看着他的眼神打了個哆嗦,強笑着說:“橋橋乖,你想養寵物回頭阿姨去寵物店給你買一個回來,不過這個小土狗肯定是不能養的。”

顧北橋紅着眼喊了一聲:“不要碰小黃!”

顧天擇一愣,自己的兒子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生氣了,忙說:“算了,留下它吧,明天帶小狗去檢查一下打個針就行了。”

徐慧白了他一眼,“不行,土狗身上很髒,還會長跳騷,我可不想每天撓着癢癢回來做飯。”說完又往顧北橋屋子裏看了看,“就這一個吧?沒有撿小貓回來吧?”一眼看到那只紙箱子,提着紙箱子出來說:“這不是買洗衣液的箱子嗎?我還打算回頭用它放些舊書舊報紙呢,橋橋……”又看到了裏面的衣服,“這是你的衣服呀,不是剛買的嗎?還沒穿過呢,你就給小狗做窩了?”抖了抖衣服,皺眉道:“髒成這樣,還沾了毛,這可是花了一百多塊錢呢。”

顧天擇看到了,問:“橋橋,這是你做的嗎?新衣服為什麽要扔?你知道爸爸和阿姨賺錢多辛苦嗎?”

顧北橋攥緊拳頭,想象自己是樓下那棵老梧桐,如果是它,它會怎麽做呢?它那麽強壯,應該不會被人制住吧?爸爸甚至都環抱不住它,可是自己那麽弱小……他只能無力地重複着那句話:“不要碰小黃。”

徐慧見他這麽倔強,也不再理他,用下巴指了指門示意顧天擇,一手提着小黃的前肢,一手拎着紙箱出了門。小黃嗷嗷叫的凄慘,刺的顧北橋耳膜生疼。

顧北橋看着這一切,氣得嘴唇發顫,身體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爸爸,你不信我。”

顧天擇把他摟的緊緊的,無可奈何的嘆氣:“橋橋,你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啊。”

顧北橋再次被關在那狹小的兩室一廳裏,距離上次被關禁閉已經有四個月了。他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看着幾個熟悉的孩子背着書包被家長千叮咛萬囑咐地送出門,看着樓下的老奶奶又清閑地聚在停車場搖着蒲扇聊天,看着他的前輩老梧桐又迎着太陽站的筆直,心裏有些羨慕。

窗臺上放着顧天擇扔下的報紙雜志。他随手翻看了起來,那是一本去年出的一期旅游攝影雜志,翻開的第一頁有一小張花海的簡略圖。顧北橋的手頓了頓,那是他熟悉的野花,跟小時候工地後面野地裏開着的是一樣的。

順着目錄翻到那一頁,他看到了完整的彩色圖片:一大片花海,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全都盛開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天空是碧藍色的,沒有刺眼曬人的太陽,旁邊還有一道蜿蜒曲折的溪流。在彩圖的右上角,标題與一首詩占據了一大片天空,這讓他有些不滿。但又釋然,這會不會就是這個地方的名字呢?他看着那幾行字,默讀着:

《曠野》

你看到我送你的花了嗎?

那麽大一片,

帶着露水的,

鮮豔的,

全部都給你。

但是你不要。

你用一把火燒盡了,

我的癡迷。

燒盡了,

現在只剩下曠野。

而遙遠的曾經,

你穿着藍色上衣奔跑過的那個夏天,

我已經忘懷。

顧北橋不懂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但是--曠野,會是那個地方嗎?

曠野,這是個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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