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章節

走到前院,坐在席上邊聽戲邊說笑。不過梁敬的眼光全放在了那位腰窄身柔的青衣身上,唱的什麽全都沒聽進去。而梁擁扯扯他的袖子問:“爹爹,他們唱的是些什麽?”梁敬答不出來,只好哄騙他說是個很吓人的故事。

梁擁擡頭看着他們打扮的花裏胡哨,臉上抹的脂粉厚重的看不清五官,心裏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看起來還不如後院那幾頭狼看起來可怕,怎的就講的是個吓人的故事了。他便又扯扯梁敬的衣角問:“爹爹為何要請他們過來唱戲?”

梁敬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說:“過生日都這樣,請人來唱戲助助興,開心一下。”

梁擁便昂起頭來問:“那擁兒過生日時,也要請他們過來嗎?”

梁敬愣了愣,他塞了塊兒酥餅堵住那小崽子的嘴,道:“會的,擁兒的生日,爹爹定會給你辦場大的。”

話說出來,梁叔心底也是一驚,沒有人知道梁擁什麽時候生日,他伺候在梁敬身邊,覆在他耳旁,想提醒他這一點,“侯爺…”

梁敬伸手制止了他,道:“初春二月九日,爹爹頭回見到擁兒,擁兒要記得,那便是你的生日。”

梁擁還懵懵懂懂,默默将這個日子記在了心裏。恍惚間又牽扯到腦子裏那時的印象,他說:“爹爹那時,兇,很讨厭。”

梁敬沒有想到他還記得那時的事情,原以為這個年級大的孩子,不太容易記住事情,沒想到這小子還挺記仇,他笑着輕輕捏捏他的小耳朵,“爹爹現在對你不好嗎?”

梁擁居然捂着嘴笑了,倒真的有些尋常小孩子的模樣了,梁敬愣了愣,忽然意識到這小崽子,真的在努力的學習如何做一個人。

十一

梁擁沒聽一會兒就窩在椅子上忍不住上眼皮粘下眼皮,唱戲的水袖一甩,高亢清越的聲音順着空氣傳到他耳朵裏,越發催人入睡。

“侯爺,世子似是倦了。”

梁敬點點頭,一回頭,恰好伸手托住了梁擁正往下墜的下巴。梁擁還是沒醒,手心的觸感柔軟,這小子盡管身上瘦得住像根小竹竿兒,下巴上卻肉嘟嘟的,他忍不住勾起手指撓了撓。這場景任誰看了去都忍不住啧啧稱奇,當年未及弱冠便可手刃敵軍大将,割下對方首級挂在軍旗上示衆的小侯爺,再如何放`蕩,居然也對自己的孩子如此挂心,果然是虎毒不食子啊。

宴會通宵達旦,兵部侍郎家的小兒子韓奚喝到最後衣裳都脫了大半, 端着酒壺直往嘴裏灌,梁敬也随着他鬧,左擁右抱卧在榻上,衣衫不整,毫無禮數的把腿搭在美人兒懷裏,臉上染了酒暈,眉目也像被酒洇濕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醉倒芳叢,在宴會一隅,無人注視的角落裏,有人睜着雙清明的眼,暗暗窺探這荒糜的一幕。

這是宮廷畫院的畫家孫勰,他目識心記,回去便拿起畫筆依着腦中的印象畫下了一副侯府宴飲圖,速速呈到了皇帝面前。

小皇帝皺着眉,冷眼看着那畫中淫亂放`蕩的梁敬,語氣三分喟嘆,三分放松。

“梁敬…”他伸出手指點了點那畫中的小人,“你到底在想什麽呢?”

他擡眼看了眼窗外,明明十幾歲的年紀,眼神卻比夜色幽深。

侯爺生日一過,天兒迅速冷了下來,梁敬說要給梁擁找個夫子學讀書寫字,夫子來是來了,每日卻都是愁眉苦臉的回去的,梁敬對讀書人還是很尊重的,叫人把梁擁帶過來盤問他究竟做了什麽好事,讓夫子每日唉聲嘆氣,梁擁就跑到屋裏把自己寫的字拿過來給梁敬看,還說:“就是這個,夫子每天看了我寫的字都要嘆氣。”

梁敬定睛一看,可不是嘛,歪歪扭扭,跟鬼畫符一樣,這字別說夫子了,他看了都忍不住想打他。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你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麽寫個字能寫成這樣?夫子教你寫字又不是教你畫畫,你就算畫畫能不能畫好看一點兒,丢人。”

梁擁再小也知道這話不是什麽好話,他垂頭喪氣不出聲,梁敬嘆口氣,拽着他手一筆一劃教他寫,他梁敬別的本事沒有,字寫卻是頂好的,兒時讀書雖然詩作的一般,夫子看了他的字卻是會網開一面,誇他那麽兩句。

他握着梁擁的小手,教他筆畫順序,教他怎麽寫才看起來爽朗又勁道,梁擁不知輕重,手上粘的墨汁全都抹到了梁敬衣服上。好不容易寫了個能看的字,梁敬直起腰,滿意的點點頭,剛想誇句孺子可教,順便表揚一下自己教的不錯,低頭便看見自己衣袖上斑斑駁駁幾個手掌印兒,他到嘴邊的表揚,瞬間就咽了回去。

“梁擁!”

“啊?”梁擁瞪着雙天真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咬了咬牙,罵他的話在嘴邊居然沒說出口,他起身走了。

養兒子有什麽用?他真的有些頭痛。

屋外的簌簌寒風砭人肌骨,梁敬在屋檐下踱步,下人拿來了裘衣給他披上,他想到了什麽一樣頓了頓,然後交代下去,“天兒冷了,給世子做幾套裘衣。”

恰時梁擁從屋裏走出來,在門檻那露出半個腦袋側身望他,“爹爹,還教我寫字嗎?”

梁擁好像越來越黏他了,遙想初見時他還是那眼裏露着兇光的小狼崽,渾身都是刺,碰也不讓碰,這會兒已經學會收起自己的爪子把自己柔軟的肚子露出來了。梁敬哼了一聲,道:“不教了,教也教不會。”

他放`蕩慣了,在如何狠毒的話都是說過眨眼便忘了,所以他沒看到梁擁站在門檻旁,小手扶着門框,拳頭偷偷攥了起來,他只消回頭看一眼,就能看到那小子的眼神由期盼到失落,像夕陽落盡時滿目的金輝霎時失去光澤。但侯爺沒有回頭,他從不回頭。

他是王孫裏活的最磊落的那個,但磊落是要付出代價的。

冬日的第一場雪就這樣翩然而至,誰能想到惡名滿京師的小侯爺一臉賴相,竟是最怕冷的那個呢?這場雪還未下他便整日裏捧着暖爐在侯府裏轉悠了,梁擁那小子卻不怕冷,越冷的天氣他跑習武場跑得倒是勤,傳到梁敬耳朵裏,他也懶得管他,擺擺手由他去了。他捧着暖爐難得的站在庭前的長廊看雪 ,眼見着這雪一點點蓋住地面,然後一個毛茸茸的小小身影從遠處跑過來,在地上留下一串兒小小的腳印。

梁敬皺了皺眉,沒意外地看到他“撲通”一聲滑倒在地上,然後拍拍身上的雪,又邁着小碎步噔噔噔的跑過來。待到走進梁敬卻是心裏一驚,這小子嘴上全是血,半個領子都被血洇濕了。

那小崽子,指指自己的嘴巴,梁敬湊近一看,“噗嗬”一聲笑出來,“門牙摔掉了?你真行。”

“侯爺…”梁叔指指地上幹幹淨淨的雪,道:“世子可能不是摔的,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該換牙了。”

換牙?梁敬吃了一驚,回頭看梁叔,“你怎麽知道?”

梁叔明明沒有孩子,怎的對這些小孩子家家的事兒如此清楚,梁叔抿了抿唇,低聲說:“老奴也算是看着侯爺長大的。”

梁敬霎時就沉默了,他蹲下`身裹了裹梁擁身上的裘衣,道:“張嘴。”

梁擁便老老實實的張開嘴,梁敬拿帕子給他擦幹淨血跡,揪着他的下巴,一臉嫌棄,“真醜。”

梁擁聽到這話便不樂意了,立刻閉上了嘴怎麽叫都不張開。梁敬有些驚奇,問:“他這是生本侯氣了嗎?小小年紀哪裏來的這麽多小性子,比那些個小美人還難哄。”

梁叔恰時安慰梁擁,“世子,侯爺跟您開玩笑呢,全晉寧讀找不出比您更俊俏的孩子。”

梁擁聽了便直勾勾盯着梁敬瞧,那眼神叫侯爺也只好放下`身段,沉聲道:“是是是,擁兒是最俊俏的那一個。”

梁擁很受用,吧唧一口親在了他臉頰上。

梁擁愣了愣,捂着臉問:“你這是跟誰學的?”

漫天大雪裏,人影蕭疏的看不真切,梁擁隔空指了個方向,他霎時就黑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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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看他們親一下就笑了,爹爹怎麽不笑呢。”

梁擁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說出來的話稚氣卻分明教他心裏一顫。他黑了臉,霎時想到了什麽,擡腳邁進了雪中。

“侯爺……哎,侯爺……”

“侯爺,您這是做什麽,這雪還沒停呢,等老奴去找把……”

“傘”字還沒說出口,梁敬腳步一轉,擡腳踹開了煥風的房門。寒氣猛的一下灌入屋內,覆在門框處的細碎冰淩渣子霎時化成點點冰晶。

“啊!”屋裏的人顯然沒有注意到會突然有人過來,忍不住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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