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藺小砧過了芭蕉河,突破七百門派的圍追堵截後,這時,東蜀山武林只有極少數的上層人物才知道,其實藺小砧正在鑽進一個大口袋中。
青衣江撲了個空,展予和東蜀山江湖确實被藺小砧騙了,但展予從來沒有在回頭嶺——通往西蜀山江湖的唯一要道——放棄他的秘密的重兵布防。這裏會聚着六劍堂、鶴林寺、石馬原三十六溪、野菊塢沈家等多個門派的好手。
然而後來據隸屬若水七十二舵的芭蕉河掌舵的船主說,藺小砧來到芭蕉河的渡口,雖然人已消瘦,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但他還是猜到她就是藺小砧。藺小砧看見他,就報出了自己的真實的身份。
在這荒涼的河邊,似乎亘古無人跡。
藺小砧說,我就是藺小砧,我要過河。
在船上,船主叫徒弟給藺小砧煮了一壺茶,壺是半個月前一個竹西寺的人給他的,壺中有機關,機關裏有銀鏈花毒。這是一種無味的毒,更是一種入口入血脈後,不會激起武林高手內力反應的毒。是東蜀山江湖中僅有的查驗不出來的毒。除非你用你的命去驗證。
船主看得出來,藺小砧很渴。藺小砧也看得出來,船主和他的徒弟都是很樸實的人。
但藺小砧還是懷疑,藺小砧說,好新的茶壺,你船上只有這一件東西是新的。
新的茶壺有什麽可疑呢?後來江湖人說起這件事都覺得疑惑,但不得不佩服藺小砧有一種驚弓之鳥的出奇的靈敏的嗅覺。
船主淡淡說道,老茶壺前些天被打碎了。前天才買的。去相公坡李家集買的。
嗯,藺小砧漫應道。還是不喝茶。前天不是李家集趕集的日子。為了買一把壺,大老遠跑去?藺小砧說。
船主有些慌了。把臉望向對面的回頭嶺。
那徒兒倒鎮定,和他的師傅一樣的口氣,淡淡說道,前天我要去姐姐家,給她帶草藥去。那徒兒又說了許多她姐姐的症候,最後說道,我就順路買來了這茶壺。
為什麽要解釋這麽多?藺小砧笑了起來。其實我問,就是因為我已經懷疑了,我既然懷疑了,就已經露餡了。我那展予師兄,輸就輸在一路上布下的陷阱太多,太多了,反倒處處都有破綻。你們知道嗎?我在五洞溪的時候,連在街邊吃一碗抄手,那賣抄手的挑子都是一個陷阱。
後來,蜀中江湖最了解藺小砧的葉飄葉看了這把壺後,當即斷言,讓藺小砧起疑的并不是壺是新的,而是這把壺上的紋飾——旗亭畫壁圖。
這樣一把素淡雅致的壺放在那一帶船家的破船上,真的很打眼。
落花樓的弟子問為什麽?
葉飄葉說,你們去留心看看,若水一帶的船家,船上的壺全是色彩豔俗的五子登科,娘娘送子,河神進財之類的圖案。
不管怎樣,這把壺讓展予的計劃又被打亂了。連過芭蕉河的船上都布置了陷阱,那麽,去往西蜀山的最後一關,回頭嶺上就不用說了。
确實,後來展予也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嚴密過度,反倒破綻百出。
所以,藺小砧在一山之隔就逃亡成功時,毅然決定又返回木落鎮。
藺小砧下船後,就向回頭嶺去了。
那徒弟愣愣地說,既然被你識破了,為什麽不殺我們?
我一路上殺了多少人了?藺小砧好像在問自己。我殺累了。她說。
說罷一笑,髒兮兮的臉上露出好看的牙。那船主的徒弟這時才發現藺小砧真的很美。
還是葉飄葉說的,藺小砧哪裏是殺人殺累了?她之所以不殺船主和他的徒弟,只是要他們把自己上了回頭嶺的假象傳報給東蜀山江湖。
萬事知周大掌櫃在走訪杜桓,整理這次事件的經過時,一再問道,為什麽藺小砧不殺你?你可是少有的幾個在這次事件中和她接觸過卻毛發無損的人?
叔父杜仲平在一旁怒道:“殺了他還好,省得我看着他心煩。”
“阿彌陀佛,你怎能這樣說呢?”嬸娘嗔怪道。
杜桓道:“我怎麽毛發無損了?那天結結實實吃了我娘子幾記耳光呢。你說,他後來從什麽回頭嶺又回到木落鎮了,為什麽還是不來看我?”
萬事知周大掌櫃奇道:“她為什麽要來看你?”
“她是我娘子啊?”
“我現在知道她為什麽不殺你了?”周大掌櫃道。
“為什麽?”
“因為你是個傻子。”
其實,藺小砧從回頭嶺再一次回到木落鎮時,就在杜桓家藏了一夜。因為她對這家人比較熟悉。
這事杜仲平當然知道,杜仲平還給了藺小砧一身幹淨的衣服,換下她濕漉漉的褴褛衣衫。為了一家人的性命,哪裏敢聲張,杜仲平後來也一直沒有說這事,只是怕杜桓知道,又發起癡來。
當東蜀山武林知道藺小砧從木落鎮又到了白馬集,并在白馬集的一座古墓裏藏了一宿後。這時,蜀山江湖中,只要人們一看見年輕女子,就會懷疑是易容後的藺小砧。
事情至此,已經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真正的驚弓之鳥不是藺小砧了,而是東蜀山江湖。
九大門派之一的浣花劍派的幾名弟子誤把一名受傷的紫雲宮的女弟子當作是易容後的藺小砧,大戰了一場,成了江湖一大笑談。
後來浣花劍派解釋說,那名紫雲宮的女弟子和藺小砧長得很像,所以才有此誤會。
從此,那名和藺小砧長得像的女弟子名噪一時,很多江湖無賴子弟都專程去紫雲宮,只為一睹其芳容。但看過的人都說,她和藺小砧一點都不像。這時的東蜀山江湖,見了誰都覺得是藺小砧易容的,更是把她的易容術傳得神乎其神。
藺小砧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在白馬集逃往丁字河的路上,假冒葉飄葉,公然進了九十六道馬幫在黃草坡的分舵,幾個馬幫的低級別弟子輕易被藺小砧的裝扮和機智騙過。
藺小砧說,現在很多人把我和藺小砧分不清楚呢。
那幾個馬幫弟子奉承道,葉姑娘可比藺小砧要漂亮呢。
藺小砧在那簡陋的馬幫黃草坡分舵喝了一碗茶後,就繼續去追殺藺小砧了,藺小砧沒有吃東西,看上去她對分舵的碗筷頗為嫌棄,這也和江湖中說的葉飄葉很好潔淨相似。
她對那幾個弟子說,已經有可靠消息,藺小砧已經去了三十裏之外的杜溪橋。說罷就借了一匹瘦馬,揚長而去。
這幾個糊塗且沒有一點江湖知識的馬幫弟子,後來當然受到了嚴厲的責罰,因為他們為了邀功,很快就把藺小砧給他們的落花樓的玉蘭花令拿着,把藺小砧去了杜溪橋的消息傳給了一路尾随追殺藺小砧的各派高手,更糟糕的是,一些小門派的人在杜溪橋以東的地藏庵見到真的葉飄葉時還把她當作了藺小砧,糾纏了一番,這使得蜀山江湖公認輕功第一的葉飄葉追殺藺小砧時,速度被拖緩了一下。
後來證明,這一下,對于藺小砧的逃亡,也是至關重要的。
因為這樣一來,藺小砧在再次暴露形跡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葉飄葉也把她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