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什麽?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還站在樓梯上的喬寧打斷了,“左岩來了啊,林之剛還念叨你呢。”看他傻站着,她催促,“上來呀,他中午喝多了點,還躺着呢,不能下來接你。”
左岩先是被她的“問你怎麽沒來”吓了一跳,接着又被她催了一聲,他感覺喬寧似乎跟前兩次見到的不太一樣,語調帶着煽動性的命令一樣,讓人下意識就要跟着做。
樓下的三姑六姨們紛紛給他讓路,一邊問喬寧,“寧寧,這是林之的弟弟嗎?林之好點了沒有,還有醒酒湯。”
喬寧笑着說,“不用,剛醒了。”
又有個人湊過來看猴子一樣看着突然闖進來的左岩,問了一聲,“你是哪家的?”
喬寧搶先道,“大姨,小岩是林之的同門,等會再聊吧,啊。”
左岩在他們的目送下上了樓梯,一拐過樓梯,不到一分鐘,樓下就恢複了剛才的熱鬧。
喬寧走在前面,直到二樓的盡頭才停了下來。
左岩心想這房子可真大啊。
喬寧看他四處打量,說了一聲“這裏安靜”。
左岩點點頭,順着她的話,做賊心虛、沒話找話地說,“師兄真的問起我了?”
“倒沒問。”喬寧笑道,“就是喝多了喊了一會兒你的名字。”
“……………”左岩卡住動作,他不知道喬寧是什麽意思,還沒回味過來,喬寧已經跟沒事兒人一樣打開門,“來,進去吧。”
屋子裏開了空調,窗簾拉了大半,只留了床頭一盞小燈,有個人躺在床上,一呼一吸之間仿佛還在生産酒氣,熏得滿屋都是。
左岩慢慢走到床頭,慢慢看到燈光下段林之因為醉酒而有點充血的臉。
他從來沒看過段林之喝成這樣。
他看了好久,把這段時間有記憶出入的段林之描了一遍,最後發現他瘦了。
一時間,左岩被這個瘦了的段林之迷惑了,他輕輕喊了一聲,“段林之。”
段林之意識不清,單手撐住額頭,“……小岩?”
左岩不答,只指責他,“你他媽就這麽高興啊,喝這麽多?”
段林之似乎又清醒了,冷淡地喊了一聲“左岩”,閉上眼,問他來幹嘛。
左岩說,“你不是訂婚嗎,怎麽都不請我。”
段林之沒說話。
左岩笑了,“你裝什麽裝啊,你未婚妻都聽到了,你還不承認你還喜歡我。”
他說起話毫不臉紅,好像比段林之自己還清楚他在想什麽,步步緊逼,“她說你喝醉了還在叫我名字呢!”
段林之睜眼盯着天花板,雙目失神地看了好久,嘴巴張了又張,最後才顯得很是艱難地開了口,“……我是喜歡你。”
預想了長久的答案來得突然又坦白,左岩露出一個“我就知道”的笑。
“……甚至已經到了有點愛你的程度。”
“可以說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愛過別的什麽人,你是第一個。”
“我其實沒有想過要跟你表白。跟你在一起之前我就挺開心了,聽你叫我學長,看你沒頭沒腦地做事,應付一些自己應付不了的煩惱……但那時候沒有控制自己我很後悔。跟你在一起後我人生第一次陷入了無腦的戀愛之中,我覺得這樣的日子是世界最好,不用再考慮其他。直到我發現在這段關系裏你一直非常清醒。于是我又陷入了擔心它随時會結束的恐懼和對擁有你的過去和未來的人的嫉妒之中。”
“有時候我會恨你,恨你為什麽不能和我一樣全心地投入。”
“更多的時候我恨我自己,我恨自己投入太多不能和你平等,以至于我單方面地陷入痛苦,到後來甚至令你痛苦,為了免遭它的毀滅,最後只能以分手結束我們的關系。”
左岩終于低聲拆穿他,“我沒有痛苦……是你執意要分手,說你找了個女人結婚。”
段林之終于勾了勾嘴角,真是奇怪,那一刻左岩心想,他就是醉漢,也是個挺好看的那種醉漢,“是啊。不說結婚,我們分不開。”
“你知道分不開還分個毛啊!”
但段林之搖了搖頭,“我試過。”
“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年,有一天我像個女人一樣擁有了第六感——我感覺到你進入了厭倦期,那時候我有點驚恐,所以我們開始吵架。你記得嗎?”
左岩沒說話。
他突然不想聽段林之說了。他覺得沒什麽意思,怕再聽下去就沒有辦法讓段林之跟他複合了。
面對段林之酒後的坦白,他開始反省,他必須承認他不能接受和段林之分手這件事的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段林之的冷漠來得太突然和太堅定了——在他們四年的感情裏,除了在當下面那個的時候他有過短暫的妥協,此後不管做什麽,不管什麽時候,妥協的那個人都變成了段林之,所以他們之間幾乎沒有過争吵。
除了那段短暫的時間。
那是一段奇怪的過程。他開始莫名地想逃離開段林之,似乎認為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些,對他提出的同居建議也感到莫名的煩躁。但他從來沒有當回事——因為那個狀态并沒有持續多久。
“幸虧我還不太笨。”段林之說,“很快我就意識到是什麽讓我們這樣;為了不讓你在不經意的痛苦中逐漸意識到你的厭倦,為了達到我們之間的平衡,我開始有意減少我們的約會、盡可能地讓你在沒有想起我的時候并不出現在你面前而不讓你察覺,我學着在你吃飯時不再看着你……努力将我的感情控制在不會讓你感到不舒服的程度,并開始希望有一天我們哪一個先走近那個平衡點……”
“但四年過去,我意識事情毫無改變,你毫無察覺,我輸了,而我已經到了極限。”
“所以我決定放棄。”
左岩沒再說話。
很久以後,段林之先是喊了一聲,“小岩,”然後問,“你還要聽嗎。”
他還是看着天花板,雙目有點失神,像是終于打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仗,躺在滿地殘骨和炮火的戰場望着天空,聲音帶着一絲戰後的喑啞。
左岩像個逃兵從那間屋子出來之後,聽到樓下還在打麻将的聲音。
他沒有聽了。
他沒有問,段林之,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這些?
也沒有再問,段林之,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為什麽不在一起?
他知道他該給段林之留一點尊嚴。
他又想起喬寧說的,“……剛開始沒有聽清,只聽他喊‘小岩’‘小岩’的,以為說什麽呢,後來是他說了一句‘別再吃生的’,我突然想起了我們第一次去吃日料的時候,你猛吃生魚片,他就一直看着你,但你就像個耍脾氣的小孩兒,他越不讓你做什麽你越要做什麽。”
“我也以為我看錯了。第二次是去年冬天在電影院,有部動畫片,叫什麽來着,诶反正是你跟個女孩一起,我們打完招呼,他那天後來心情就不好,老走神。再後來他就再也不肯去那看電影了。”喬寧像在說別人的事,“我們都不喜歡管對方,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偏偏他喝多了喊你名字,我這才對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