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岩說讓他等着,段林之拿他沒奈何,也就只能等着——然而那“三五天一騷擾”證明左岩現在真是跟他客氣了。也就幾個小時後,寂靜的房間響起電話聲。
換作是別的什麽人半夜打電話過來,段林之不會遲疑幾秒才聽,但最終拿起電話,“喂?”
“段林之……”左岩的聲音失了氣勢。
“怎麽了?”
“肚子好痛……”
“怎麽搞的?”
段林之從床上坐起來,開了燈,搓着眉頭,默了一會兒,“……我是不是提醒你不要吃生魚片了?”
左岩上一次吃了這玩意兒還是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那鬧得人仰馬翻的畫面似乎還在眼前。
他為了賭氣自己作死,按說他不該再替他緊張。
“痛死了!”左岩□□了一聲,“我肯定要死了!嗚嗚你過不過來……”
“……”
利害因素從腦中一閃而過:深夜去探望前任……這要放名人那兒,就是一篇大寫的奸.情啊!可他如果為了撇清關系就不管他了,也實在是做不到。
“問心有愧。”段林之心想,人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
好在到F大的路程于他實在是太熟悉不過,深夜也不堵車,因此耗時不長。這鐘點了,本科生區域還有不少學生在外面晃蕩,男男女女,真是年輕人。
等七拐八拐到了研究生宿舍樓,園區安靜許多。段林之遠遠地就看到有團影子蹲在樓腳,他下了車,聽到那團影子在小聲□□,心裏僅有的那點問心有愧也消散了,急忙過去。
走到面前,才發現是貓在叫喚。三只貓圍着左岩,兩只小的,還有些怕人,看到段林之來了,立刻縮在了柱子後面。
段林之蹲下身,“左岩?”
左岩擡起頭,一把抓住他的手,“段林之,我肚子痛。”
明明已經分手了。但這人一旦洩露了這樣脆弱的聲音,段林之就有些繃不住了,刻意冷漠的聲線反倒出賣人,“吃藥沒有?”
“吃了沒用才給你打電話的。”
段林之說,“去醫院。”
左岩走不動,段林之又蹲下身,“上來。”
似乎頓了兩秒,段林之才感到背上多了熟悉的體溫,随後他又感到兩道手臂從脖子上繞過,左岩把臉貼在了他耳朵上,“肚子痛得受不了……”
段林之聽到這話都氣笑了,“我是不是提醒過你不要不知死活。”
腳下步子卻很快,幾步走到停車的地方,把人塞了進去,系好安全帶,導航去最近的醫院。
開了幾分鐘,左岩恹恹地提醒,“不要超速。”
段林之腳下一個不穩,兩人都朝前撞了一撞,他覺得有點沒臉,只得說,“坐穩。”
到就近的醫院,挂了個急診,醫生是個白胖的中年婦女,邊數落左岩邊開處方,段林之眼看這家夥疼得臉都埋桌子上了,打斷她道,“就這些?”
“诶,帥哥拿去那邊交錢吧。”
段林之看了左岩一眼,示意他等等,自己拿着單子出門交錢拿藥。等他回來的時候,裏頭大媽已經停止了數落,他聽她問左岩,“你倆是兄弟?這大半夜的,你哥跑上跑下地可對你真好。”
“嘿嘿,不是兄弟。”
“看着也不像同學啊!”大媽值班到半夜,無聊得對病人挖根挖底。
“也不是同學……”
段林之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快步走進房間,“左……”
“……我倆是情侶!”
“……”
大媽震驚。
段林之木着臉走進去,不顧大媽被毀三觀的眼神,把水往桌上重重一擱,“先喝一次藥。”
左岩大笑着出了醫院,又因為肚子還痛,每笑一次就抽一次氣,“哎喲,哎喲。”
醫院人已經不多,大多疲憊不堪,他一個人笑得這麽矚目,簡直讓人懷疑自己走錯了病區。
段林之在他旁邊目不斜視,只在就要走進陰影裏時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
就這一眼,他發現左岩臉上竟有一道明顯的水痕。
真是奇怪。左岩跟他在一起好幾年了,一直都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別說哭了,他連喪氣的樣子都沒讓他見着過。左岩說得沒錯,把人掰彎的是他段林之,可段林之自問,他喜歡左岩時是真心的。不知道有幾分真心的是左岩才對。
他倆分手後,左岩反反複複找他,明明是找他複合,但強勢的那個也還是左岩,就像他的宣言那麽有力——“什麽時候我不喜歡你了,我就放棄你”——幾個小時前,段林之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心裏想的是,幸好分手了,分了吧,在一起還有什麽意思?
但這一刻,他看到左岩流眼淚了,他不知道他是肚子痛,還是為了別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