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這法雲尼寺有一景,我帶你去看。”藺小砧拉着杜桓的手,從游廊轉過藏經樓,穿過一片塔林,來到一座破爛的寺廟前。幾層被時光碾碎的臺階已經陷在荒草泥土中了。
杜桓奇道,這寺裏面怎麽還有一座寺呢?
“這就叫做寺中寺。整個蜀山只此一處。”藺小砧拉着杜桓坐在那荒草淹沒的臺階上,“我把這寺中寺的來歷說給你聽,七百年前,或者更早,沒人知道蜀山發生了什麽可怕的變故,因為外面那些躲避戰亂的人逃進蜀山時,整個蜀山千裏無人煙,百裏無雞鳴。”
“這我知道,傳說是出現了一場大瘟疫,說那病叫做血魔瘟。”
“你信麽?”藺小砧問杜桓。
“也沒什麽信不信,反正是傳說。”
藺小砧點點頭,道:“或者是吧,誰知道。現在蜀山四邊出口的那些高城的遺址,或許就是當年阻止血瘟蔓延而建的,要不,誰會費那麽大的氣力去修築那樣的高城關隘?”
“或許是戰争吧?”杜桓說。
“戰争?什麽戰争可以把蜀山的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藺小砧搖頭,“還是說着寺中寺吧。”
藺小砧說,當年躲避戰禍的人逃進蜀山後,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是冥花。開遍蜀山的冥花。然而不知為什麽,遷徙而來的人多了,冥花就漸漸消失了。當時,冥花凋謝,在這鹧鸪崖上——那時不叫鹧鸪崖,也不知道叫什麽山,什麽崖的——這鹧鸪崖上,人們找到這座寺中寺。”
藺小砧指着這幾乎在時光中已經快要成為碎片的古寺說,據說,有時會在寺裏看見一團氤氲的黑氣。當時的人說,那黑氣就是讓蜀山人死絕的妖魔,有人說,那黑氣其實是一個洞,那些妖魔就在這洞裏。總之,人們相信,那團時隐時現的黑漆漆的東西,和什麽不祥之物有關,而這座寺廟就是鎮妖之寶剎。所以後來在這古廟之上,又修建了法雲寺······
杜桓接着說道:“也是為了鎮妖?”
“嗯,據說,要鎮妖,就要修建兩重寺廟,那妖在寺中寺裏,就再也跑不掉了。”
杜桓看着殘破的黑洞洞的寺門,縮着脖子。藺小砧皺眉道:“你做出一副怪模樣幹嘛?”杜桓說:“陰風一陣一陣的。不知怎麽,我想起了無極天。”
藺小砧笑笑。
“你以前進去過?”杜桓問。
“進去過。”
“可曾見到什麽黑洞,像野人谷的阿力漆洞那樣的?”
“廢話,我要遇到那樣的洞,只怕就走不出來了。也沒有什麽異樣,只是陰冷得很,外面是三伏天,裏面也是寒氣沁骨的。”
“走吧,這裏雖有幾分古意,我現在卻沒有憑吊的心情。”
“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其實葉飄葉不抓你來,我也還要再來看看這寺中寺的。”
“什麽東西?”
“一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杜桓一聽,立時感興趣了。只要和藺小砧有關的事,杜桓都很感興趣。
藺小砧過來牽着杜桓的手,杜桓心裏喜滋滋的,這次藺小砧對自己可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二人進了那時光中漸漸傾頹的古廟。杜桓忍不住打個寒戰。藺小砧緊緊握住杜桓的手,說:“別怕,我在。這東西我一定要給你看,聽聽你怎麽說?”藺小砧點起那只剩半面的殘佛前的油燈,油燈扭了扭燈光,顫巍巍地亮了。
藺小砧指着地上一塊殘碑,“這塊殘碑從前在廟前,就是我們剛才坐的地方,後來建這法雲寺的人說,這碑就是鎮妖的揭子,乃是人鬼之界址,不可見陽光的,所以就移到這裏來了。”
杜桓就着燈光看了半天道:“一塊無字碑,很普通的,只是上面這許多凹凸的點是什麽?”
“從前竹西寺的規矩,這寺中寺是誰也不能進來的,這塊碑,據說,誰也不能碰,一碰就要打開那個黑氣彌漫的洞,要召喚出妖魔來。”杜桓聽藺小砧這樣一說,趕緊把手縮回來。
藺小砧笑道,“別怕,那都是鬼話,我以前不知碰了多少次。”
“嗐,你就知道吓我。”杜桓道,“你就是要給我看這個?有什麽好看?”
“你再仔細看看那些凹凸的點。想起什麽來了沒?”藺小砧也在仔細地看着那無字碑。
“沒。”杜桓眼睛都看花了,“你要喜歡看,我們搬回家去看。”
“我們搬回家?我們是一家人麽?”藺小砧笑道。
杜桓蹲在那裏看,這時擡頭看着昏暗燈光中的藺小砧,心中說不出的歡喜,“我們當然是一家人了······啊,星象圖!”杜桓跳了起來。
藺小砧點點頭,“和野人谷中那獸皮上的一樣,我以前自然不知道,也是幾個月前,我突然想起你在野人谷教我認識的星象圖,似乎和這些凹凸的青蛙眼的排列很像。剛才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北鬥七星了。果然是。”
“這裏也是無極天?”
“或者是吧。”藺小砧說。
杜桓害怕了,藺小砧說,別怕,這裏就算是無極天,也和野人谷的不一樣,我進來過不知多少次了,也沒有走失過。
杜桓拉着藺小砧的手,“野人谷的無極天是一個絕崖上的洞,這裏如果也是一處無極天的話,那它在哪裏呢?”杜桓說着,腳也不敢動了,生怕自己一下子就掉進一個未知的世界。
“我這幾個月都在想,我猜嘛,這裏的無極天就在這塊碑後。”
杜桓忙去看看那石碑背面。藺小砧嘆氣道:“我這只是打比方的說法。你還真去看那背面了。”
“那你說在這背後······”
“我的意思是,傳說觸摸這些青蛙眼一樣的小圓點,就會招來妖魔,你說,會招來什麽樣的妖魔呢?”藺小砧問。
“······傳說的黑漆漆的無底洞,也就是無極天。”杜桓道。
“你還是不笨嘛,所以我猜,這塊碑就是打開無極天的那道門。你看,同樣是星象圖,野人谷的星象能通往無極天,這裏的星象······只是,我以前也碰過,怎麽沒有打開那道門呢?”
“這個簡單,因為要按一定的步法,好像我們在阿力漆洞裏一樣,只是這裏不是步法,而是指法,”杜桓說着用手指指着石碑上的一個凸起的點,“你還記得那阿力漆洞的星位次序麽?”
藺小砧道:“當然記得。”
“那我就按了。”杜桓看着藺小砧笑道,“看看能否打開又一處無極天?”
“你按呀。”藺小砧說。
杜桓又站起來,笑道:“你知道我不敢按。”
“我也不敢。”藺小砧說,“萬一這次出現的和上次不一樣,萬一我們在無極天裏走散了,萬一······”
“最可怕的是你在裏面,我在外面······”杜桓看看廟門外的陽光,已經爬下了那殘破的階梯,“我們也不要管什麽無極天了,野人谷冒險,也是迫不得已,現在卻不要冒這個險了。”
藺小砧嘆道:“要照我以前的性子,非得弄清楚不可,現在不知為何,我也不想去冒這個險了。”藺小砧偎依着杜桓,“你說得對,平淡一點好。”
“走吧,”杜桓說,“我總覺得這裏真有一個飄來飄去的無底洞在看着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