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刀快脖子硬

審配站在邺城的北門外,皺眉擡頭看着正在修築加高中的城牆,心裏很是生氣。

邺城乃魏郡治所,周圍還分布着平陽城、武城、九侯城、污城等四座衛城,距離南下黃河的黎陽渡口僅有一百二十餘裏,距離進入并州的咽喉要道壺關也只有一百九十餘裏。

魏郡地處冀州南部,與司隸毗鄰,是幽、冀二州進出洛陽和兖州的必經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只要控制了邺城,就等于是控制了魏郡,而控制了魏郡,則等于是從冀州拿走了最豐茂的一片土地。

如今袁紹未經韓馥同意,便奪了魏郡之地,将原太守及郡中官吏悉數驅逐,私自任命其妻之弟李孚為郡守,這樣的作為跟土匪強盜有何區別?

而且更壞的是,袁紹這麽幹,等于是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今後各地諸侯以此效仿,不用請奏朝廷,便随便安排地方官員,造成的結果就是名義尚存的中央朝廷将更加的失去正統影響。

如果誰的兵馬強壯,誰就可以肆意妄為,今後大家窮兵黩武,割據一方,這天下将永無寧日!

正在審配思索之間,從北門內走出一隊人來,當先那位卻是審配的老相識郭圖。

“正南兄北來,袁公讓我前來迎接,還請随我一起入城!”

對于郭圖,審配一向都是瞧不順眼的,因為他覺得郭圖當初身為韓馥從屬,理當盡心竭力輔佐,怎麽還能幫着高幹游說韓馥讓賢給袁紹呢?這不就是典型的吃裏扒外麽?

因為心中不喜,所以審配面無表情地向郭圖還禮,然後說道:“且在前面帶路。”

郭圖看到審配這副人人欠他一筆錢的表情,也是懶得攀交情,扭頭就在前面帶路,也不問審配是為何而來。

似是袁紹授意,郭圖領着審配在邺城中行走時,并沒有直接往袁紹如今所住的郡守府中而去,而是先帶着郭圖“免費”參觀了一座人聲鼎沸、訓練正酣的兵營,又參觀了貯存糧草和兵甲的倉庫,最後才帶着審配來見袁紹。

審配對于郭圖這點小伎倆自然心知肚明,于是本就沉着的臉便拉的更長了。袁紹拿他從冀州搶來的糧草兵甲向現任的冀州治中炫耀,你說直腸子的審配能高興的起來麽?

見到袁紹時,一肚子火氣的審配直楞楞地站在一大群人的面前,卻是紋絲不動地看着袁紹,竟然是要袁紹先向他行禮!

雖說如今是個禮崩樂壞的亂世,可場面上的禮節大家還是會遵守的,士大夫們彼此相見時也是謹遵禮教,畢竟誰也不想落個無禮失儀的名聲。

從禮節上來講,誰先向對方行禮,則表示地位上要比受禮之人要低,審配如今見了袁紹不先行禮,意思就是自己的地位比袁紹高。

袁紹帳前大将文醜見審配如此“不上道”,一把抽出腰間佩刀,幾步來到審配面前,“唰”的一刀便将審配下颚胡須削去了一縷,然後将刀刃緊貼着審配的脖頸,惡狠狠地說道:“如今可知吾刀利乎?面見袁公,為何不上前行禮!”

審配在高邑那可是出了名的“二杆子”,連老好人韓馥有幾回都被他頂得胃疼,他可是真不怕別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只見他輕蔑地一笑,冷聲說道:“哼!你這醜鬼,真是不知禮數!吾乃堂堂冀州治中從事,袁本初乃渤海太守,哪有上官先向下官行禮的道理!”

文醜勇武過人,與顏良義結金蘭,在河北被人并稱為“河間二虎”。二人在袁紹擔任讨董盟主時雙雙來投,如今是袁紹帳前哼哈二将,在武将之中地位僅次于袁紹的外甥高幹和袁紹的老夥計淳于瓊。

有道是“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雖然文醜的賣相不怎麽好,膚色黢黑,滿臉的橫肉,可被人當衆罵作醜鬼,你讓他如何能夠忍受,所以審配這話剛落地,須發皆張的文醜便舉起刀來要砍審配。

“文将軍住手!”

一直沒有說話的袁紹忽然出聲,制止了文醜。

說實話,此時袁紹真的很想看到文醜一刀将這個不知死的審配給砍了,可他卻不能讓文醜真這麽幹。

審配雖然落了他的面子,可人家說的也沒錯,如今袁紹名義上的職務還是渤海太守,哪怕實際上已經控制了三個半郡的地盤,哪怕渤海郡如今被公孫瓒給搶走了,在沒有經過朝廷的正式任命之前,這冀州從法理上講,就該是韓馥做主!

這也正是袁紹費盡心機想要威逼韓馥讓出冀州牧這個職位的原因。

只要是韓馥當衆向外宣布自己願意讓出冀州,那麽袁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管冀州,哪怕是朝廷的任命文書不到,但在外人看來也是可行的。可若是韓馥沒有答應,只要韓馥一天還在冀州,那他袁紹就算将整個冀州都搶過來,天下人依然不會認同。

這就是所謂的“勢”,這就是所謂的“大義”和“名份”,曹黑子之所以能夠鹹魚翻身,統一長江以北,是因為他當初聽從了荀彧的建議,迎天子到許都,從此打着天子的旗號征伐不臣,因為他占據了天下最大的勢和名份。

若是袁紹坐視文醜今日殺了審配,或許過不了幾天韓馥、公孫瓒、劉虞甚至連東郡太守張邈都會加入進來一起攻擊他!更何況,他現在之所以小日子過得紅火起來,就連韓馥和劉虞對他占據冀州三分之一的事情都默認了,是因為去年他擔任了讨董盟主之後有了聲望,是因為韓馥在支伐董卓作戰的後期确實克扣了糧草供給。

也就是說,袁紹現在還占着一定的道義,可他要是殺了審配,那就徹底将之前的經營付諸東流。這樣的反面例子不是沒有,歷史上曹黑子一怒而殺陳留太守張邈,結果惹出了多大的亂子?陳宮直接造反,夥同呂布占了曹操老巢,差點沒把老曹整死。

士可殺而不可辱,是文士本人對于別人的說辭;士不可殺也不可辱,則是對于想要收服天下人心的主公而言。

文醜雖然性情暴躁,但絕對不是演義中描述的那般四肢發達而頭腦簡單,當他聽到袁紹出言制止時,很規矩的收起了佩刀,然後狠狠瞪着審配說了一句“老殺才莫要着急!”,便返回了站班的行列。

文醜不殺審配,那是因為他聽從主公號令,但袁紹可沒說不許他罵人,這句“老殺才莫要着急”的含義很豐富,既像是赤果果的威脅,也似乎是一種示威和宣言,意思是冀州遲早都要落入主公袁紹手中,那時候他文醜便可以尋個理由名正言順地殺人了!

袁紹很不情願地從座位上起身,然後對審配抱拳行禮。

“袁某見過正南先生。”

審配雖然脖子硬,但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迂人,見袁紹服軟,也就還禮,然後說道:“審某今奉韓州牧之命,特來邀請袁郡守前往安平信都共商讨董大事,還請莫要推辭。”

說完這話,審配自袖袋之中掏出一封書信,然後示意侍者面呈袁紹。

袁紹此時已經明白審配的來意,所謂的“共商讨董大事”,依然還是一塊遮羞之布。冀州如今三分,大家各有算計,暫時也不想湊在一起打生打死,那就需要三方坐下來劃定一個臨時的邊界,定下一些和平共處的條款,否則各方将士因為沒有約束,私下裏沖突不休,便會引起一些無法收場的麻煩。

大家都很忙,青州和并州那邊大片的地盤等着去接收呢,這個時候哪裏還有心思在冀州窩裏死掐?

袁紹心裏也願意跟韓馥和公孫瓒好好談一談,看完韓馥的來信之後擡頭對審配說道:“信都位于冀州中心,倒是方便各方彙聚,只是不知此地如今由誰掌控?”

袁紹這話的意思,是說安平國不在自己掌控之中,若還是韓馥控制,倒也不怕,畢竟韓馥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可能幹出類似鴻門宴這種事情來,可若是安平落入公孫瓒的手裏,袁紹這邊派人過去,豈不是很危險?

審配明白袁紹的擔心,一臉輕松地說道:“袁郡守不必擔心,如今安平國既不在公孫瓒的掌控之中,亦不在韓州牧的掌控之下,而是暫時交由天子特使劉和公子托管。”

“什麽?劉和!”袁紹有些吃驚地說道。“韓州牧怎可如此荒唐?将偌大一個安平國交到一個黃口稚子手中,他懂什麽!”

袁紹這話說的,聽起來有些酸。

“袁郡守可能沒聽明白,不過是暫時托管而已。韓州牧為了讓大家放心,于是出此之策。有劉公子屆時作為見證,想必袁郡守可以放心了吧?”審配問道。

“好,便依韓州牧之邀,屆時袁某必派人前往!”

審配此間事了,告辭離開,前往驿館休息。袁紹沒啥興趣擺宴給他接風,審配更沒什麽興趣陪着袁紹帳前一群如狼似虎的家夥虛與委蛇。

“主公,方才審正南的有句話需要注意。”許攸提醒說道。

“哪一句?”

“他只說韓馥将安平交給了劉和,并未提到會盟事了之後是否收回,但劉和勢必不能在安平久呆下去……”

“子遠的意思?”袁紹忽然心中一動。

“若是我們暗中與那劉和交涉,說不定可以不動刀兵便将安平國也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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