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九思走在街上，空空蕩蕩的街上，看着追捕招貼上自己的像，嘆道：“把我畫得這樣難看。”
顧弱文看了看孔九思道：“你現在的樣子确實很難看。”
孔九思笑道：“對了，還忘了我現在已是一副幹屍模樣了。我還只記着我從前的樣子呢。”
晏平道：“聽說前輩從前風流倜傥，乃是蜀山江湖有名的美男子呢。”
孔九思很是得意，卻道：“不提也罷，什麽樣的容貌都要被時間毀掉，只要開心就好。”又看着顧弱文，“二小姐可以說是美人了，只是在歲月之中，也不過是一夜昙花，只是有人看不透這容顏幻象，兀自癡迷呢。”說着又看着晏平笑。
顧弱文笑道：“一夜昙花也不錯了，多謝前輩誇獎。”
晏平道：“青春得意，有一夜也就夠了。”
“不錯，一夜太長，百年太短。年輕時我只覺得一夜太長，如今，卻是覺得百年又太短了，”孔九思在那無人的街上大笑，突然笑聲戛然，問道，“只是為什麽毒冢門這兩天和我們相安無事呢？”孔九思看着街邊被他的笑聲吓着的兩個邪派弟子。
“前輩，你這話題也轉換得太快了。”顧弱文道，“這很簡單，因為他們來十人打不過你，來一百人也打不過你，所以他們就暫時不打了。”
晏平接道：“所以，他們要傾整個六十四邪派的精英高手來對付你。”
顧弱文接道：“只是這六十四派的高手要彙攏在一起，卻需要時間，調度上也比較麻煩。”
晏平搶着道：“他們還要準備很多歹毒的手段，種種稀奇的花樣。”
“因此這兩天他們是在布一張很大的網，然後等我們自投羅網。”孔九思接過來說道，“你們二人還是不傻嘛，我還以為你們兀自沒想到呢。”
“那麽，他們的網布在哪裏呢？”晏平自言道。
顧弱文指着前面，前面是被街口收攏的一片窄窄的陰沉的天，雨下過來了。
“那我們去不去投那羅網呢？”孔九思像是在問自己。
“那就要看前輩能不能撕破那張網。”
“最多是魚死網破，不劃算的。”孔九思道，“那夜月樓城一戰，估計也就是毒冢門幾個洞的人馬了，這次，卻是不敢冒這個險，何況還帶着兩個累贅，嗯，魚死網破都難呢。”
三個人對這一帶都很熟悉。盤算了一番，毒冢門知道他們過了那荒野，往陳家橋方向去，自然是要去青衣城，此去青衣城，走水路是不可能的，那麽不過就是大路一條，小路三條，迂回之路一條，翻山涉谷之路兩條，無路之路若幹條，想必都是布下毒網的。
“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最多一天，就要撞到他們的網上了。”孔九思道。
“那可沒有路了。”顧弱文有些着急了。
“回頭路。”晏平說。
孔九思轉身就往回走，那鐵鏈子在石板上拖得嘩啦響。
“這倒好，又回去吃那荷葉飯。”晏平喜道。
“呸，你就知道吃。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呢。這還不回青衣城，我爹都要急死了。”
孔九思也不回頭，只往回走，“沒辦法，人嘛，一輩子總要走走回頭路。”
“哼，整天裝出一副看透人生的樣子。”顧弱文望着孔九思背影，嘴一癟道。她實在急着要回青衣城，但是她也知道，只有一條路，回頭路。
三人果真往回走，也不走先前的路了。孔九思只帶着二人在那些深山老林裏亂竄，過了幾處古廟，看了幾處殘碑，自然也總有幾撥毒冢門的弟子，陰魂不散地跟在身後，顧弱文說，前輩，你抓一個妖人來審問一番，就知道他們的計劃了。
“這些小腳色，不過是通報消息的，也不必問了。還是要自己想，晏兄弟，我問你，他們白張羅一番，沒想到我們突然掉頭，那他們會怎樣？”孔九思問晏平。
“會很生氣。”晏平道。
“不錯，會十分生氣，然後呢？”
“然後，不知道。”晏平說。
“然後，他們就會把布好的網向我們撒過來。”
“怎麽撒？”顧弱文問。
孔九思做了個撒網的動作，道，就是這樣撒的。
顧弱文想想道：“不錯，我們既然不會去自投羅網，那他們布好的網就會投向我們。想來他們的高手都已經調度得差不多了，如今再要追殺過來，也是容易的。”
“錯了，不是追殺，是掩殺過來。”晏平道。
“有區別麽？”顧弱文道。
“自然是大有區別，他們這幾日不動手，就是在糾集人馬，如今不知來的是多少人，掩殺一詞才顯出人的多。”
“晏兄弟，你也錯了，應該是圍殺。掩殺只是人多，卻還留有逃路，他們這次殺來，必定是四面合圍，處處埋伏。此之謂圍殺也。”
顧弱文笑道：“前輩，你也錯了，應該是吓殺，人還沒來，就把我們吓死了。”
三人一路廢話，一路亂走。
“前輩，我們到底要去哪裏呢？”
“天下已是無路，江湖就是絕路，武林就是一條死路。毒冢門壓根兒就沒給我們留路，我也不知道啊。”
“倒也不錯，無路可走時，就走着看吧，說不定走着走着，就到了青衣城呢。”顧弱文也學會了孔前輩的那套亂七八糟的玄談言論了。
“怎麽這話好像略帶譏諷呢？”孔九思笑道，“其實啊，要讓人不知你去哪裏，最好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你要去哪裏，我們現在就是這樣。”
“唉，也對，一個瘋子帶路，兩個瘋子跟着，一群瘋子在追蹤。這就是個瘋了的江湖。”顧弱文說。
正說着，晏平看見崖壁上那半在崖凹裏，半淩空突兀的黑神廟，道：“這個黑神廟好眼熟。”
“前輩，我們迷路了。”顧弱文叫道，“你看，怎麽又走到這裏來了？”
“唉，江湖閱歷淺的人，就愛大驚小怪。兵法有雲：欲使敵迷路，必先己迷之。”
“哪本兵法書上說的？”
“孔子兵法。”
“孔子寫過兵法麽？他老人家可是主張非戰的。”
“我老人家也是主張非戰的，我就不可以寫兵法嗎？”
原來此孔子非彼孔子。顧弱文嗔怪道：“什麽時候了，前輩盡開玩笑。沒半點正經。”
當第四次經過那黑神像時，黃昏。孔九思坐下，晏平和顧弱文也坐下，累得不行。
“明白了麽？”
“明白了。我們就是在轉圈子玩呢。”
“這可不是普通的轉圈子呢。”
“是鬼打牆。”晏平驚道，“我想起來了，我師父說過，這裏有一處山，乃是傳說的鬼打牆山，人進來了，就休想出去。”
孔九思呵呵笑道：“正是此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