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齊不通他們在打什麽啞謎，只招呼着兩人喝酒。
袁野若無其事地聊起來他最近找了投資商和贊助，正打算拍刑偵題材的電視劇，他投了錢，也打算自己演一個角色。“演一個心狠手辣的殺人犯。”他說，“我想成為05後的童年陰影。”
任星羅和齊齊都啼笑皆非。“這種角色演得好會給人印象很深。不洗白，純變态那種！不過你長得太帥，演這個不太好——”任星羅酒精過量，舌頭有點麻了，“要扮醜。”
“可以設置成猥瑣戀童癖。”齊齊說，“把猥瑣一面誇張放大，絕對不給青少年錯誤引導。”
“我是想設置幾個亦正亦邪、比較複雜的人物，有犯人，也有警察。”
“我有建議，聽我說，”任星羅打了個響指，示意兩人注意他，“讓秦晟去客串綁匪，我演一個警察，他罪不至死但我把他故意擊斃了，然後自殺。怎麽樣？”
他這話一說，袁野臉上還挂着笑，齊齊卻是悚然失色。
“你喝多了吧？”齊齊去搶他手裏的威士忌，“這種設定，仿佛你跟秦晟有什麽仇似的。”
袁野恍若未聞，金絲眼鏡的鏡片反光掩住了他的眼神。他朝對面呵出一口煙霧，“星羅，這種劇情一言難盡啊。再說，這聽起來像是殉情。綁匪和警察從前有一腿，因為道義反目成仇似的……”
“留白。”任星羅說，“給觀衆想象的空間。等下，你說殉情？”他突然像是醒了似的，被酒精蒙住的眼睛忽地明澈了。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你提醒了我！”他想着，我可以給秦晟賠一條命。比如秦晟還沒斷氣時用刀抹自己的脖子之類的，這是一種減輕罪惡感的極端手段。
袁野若有所思，他盯着任星羅，卻是問齊齊：“你說他怎麽突然又想到要殺掉秦晟呢？”
齊齊尴尬道：“他喝醉了就是這樣的，胡說八道。”
“他每次都說要殺秦晟？”袁野詫異地揚了一下眉毛，他向齊齊挪了一步，低聲說，“真的假的？”
齊齊當了兩年助理，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能說，端的是誰的飯碗，“不是啦，哈哈，他喝醉了經常要提到秦晟的。有時候說要嫁給他的。”
“什麽？任星羅要嫁給秦晟？”陸嫣的叫喚霎時在桌邊炸開，她手裏夾着一根煙一杯酒，另一只手正掩着自己驚詫的血盆大口，“天吶，我聽到了什麽？”
被忽略的任星羅掀了一下眼皮，食指屈起來敲敲桌子，“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我沒有說過要嫁給他。我是秦晟的粉絲……”他翻了白眼去看齊齊，“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袁野很有興趣，手指在任星羅酒後紅彤彤的臉前一晃，“你醉了沒？這是幾？OK你沒醉，那你平常喝醉了都說秦晟些什麽？”
“關你屁事。”任星羅不悅地瞪他。
“就是，關你屁事啊袁野？”陸嫣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立場，她在任星羅邊上坐下，翹起二郎腿，像民國一個姨太太似的刻薄無情，“你真是多嘴、多事。”
說着又把她血紅的唇膏印在杯子上，喝了口酒，“你這麽關心秦晟，是不是你倆有一腿？”
“我不是和秦晟有一腿的人，妹妹。”袁野嗤笑，“和他有一腿的人坐在你旁邊。”
任星羅酒勁沒過，他暈乎乎地笑起來，“有時候我也這麽想，上次秦晟還提到你了。你們睡過嗎？”話音剛落陸嫣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你們原來在聊誰睡了誰啊？”
“沒有，我不當下面的。”袁野說，“我跟他只是朋友，哦，就是你跟夏谷子那種朋友，拍戲認識的。很純潔，但被旁人誤會。”
陸嫣笑累了，休息似的喝一口酒。她揶揄道：“由此可以推斷任星羅是個零。”
“你們這些人不要太關心我的性生活了。”任星羅趕緊結束這個話題，“不如回歸正題，哦，我們聊到哪裏了？”
“聊到你要殺秦晟。”袁野笑吟吟地，“秦晟知道你這麽想嗎？”
任星羅一點也不慌忙，只是坦然說：“你可以考慮我的建議啊，其實我也只是随口提的而已。秦晟那邊我會告訴他的，”
齊齊頓時尖叫起來，“你跟秦晟這是什麽情趣啊？”
陸嫣不以為意，讓齊齊和袁野不要搭理他，“大概是因為求而不得吧，他是為愛進娛樂圈的嘛。喝醉了什麽話都說，上次還說要自殺，要跳樓，把珊姐吓到了要送他去見心理醫生。”
任星羅又嚷嚷着讓陸嫣閉嘴，用手去捂她的嘴，蹭了一手的唇印。他看着很像是真的醉了。齊齊當機立斷，決定把醉醺醺的他開車送回酒店。他被套上羽絨服、帽子和口罩，以免發生第二次被寫進與女友同入酒店的新聞裏。
幾天之後顧珊收到了趙溯的邀約，這是一部民國背景的電影。任星羅扮演一個十七歲男學生，他愛上了有夫之婦的陸嫣。
“這個角色還為女一號殉情了。”
“殉情很好。”
“好在哪？”
“這是表達愛的一種極端方式。”
顧珊見他嬉皮笑臉，在心裏怒其不争。她沒有表現在臉上，只佯裝生氣地用手拍了他的頭，“認真點，這部電影是個好機會。努力一把把觀衆迷得神魂颠倒……”
任星羅自然是義正言辭地答應了。
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上浮出一條秦晟的短信。
——喜歡這個角色嗎？
綜藝節目播到尾聲，顧姍決定加大對任星羅的曝光度，直接砍了他的假期。他被發配到A臺的脫口秀節目《大小明星》上露臉。
公司給他的人設是跟綜藝節目效果裏相近的，寡言、有一點腼腆。這種性格不是很讨好觀衆，也許會被說“無趣”，但綜藝的反映卻還不錯，于是就這樣定下來了，從此任星羅是一個美貌腼腆的寡言男明星。
這個脫口秀節目本是個普通的訪談節目，收視率平平。但今年開始改版了新的模式，變成了一部現場直播的綜藝節目。直播的樂趣在于沒有重來和剪輯，觀衆最喜愛看明星們原汁原味驚慌失措的模樣，現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等等，從改版開始收視率一度高升到3。這一期剛好是“新人演員”特輯，任星羅正處于宣傳期，帶着宣傳新戲《大陸的故事》與在觀衆面前刷存在感的任務而來。
《大小明星》的男主持人費菲曾是個知名整蠱節目的固定嘉賓，在圈內很有名氣。他穿着一身巫師的黑袍子，兜帽幾乎将他半張臉都遮住了。任星羅剛剛坐到沙發，臉還沒對上鏡頭，費菲就已經直接進入正題：“今天我們的嘉賓呢是巨象影視的新人演員任星羅！大家如果看過A臺的野外生存節目一定對他有印象啦。星羅，最近從模特路線、綜藝咖路線偏移到了演員嗎？”
“是啊，經紀人拍板決定了。”
“因為有演戲的天賦嗎？”
“之前上了些表演的課程，老師認為我做演員更合适些。”
“這樣，”費菲點了點頭，又對鏡頭說，“衆所周知，星羅在《大陸的故事之龍來了》裏扮演了一位男巫，巫師給人的印象都是陰森森、反派的角色噢。那這樣吧，不如讓我來耍一個魔法。”
“哦？什麽魔法？”
費菲呵呵一笑：“我現在打一個響指，你的助理就會把你的手機上供給我！”
任星羅驚訝地問：“費老師想幹什麽？這是臨時加上去的新環節嗎？”
“偷手機是不可能偷手機的啦。”費菲嬉笑着接過了齊齊遞來的手機，“你解個鎖，哦，我幫你擋鏡頭——不要偷看！好了，現在，你打電話給通訊錄裏的一個人，不準告訴他在錄節目，主題是‘我心情不好，我要退出娛樂圈了’，剩下的自由發揮吧。”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我會說的，”任星羅嗤笑了幾聲，他撥開了通訊錄，“打給誰，經紀人可以嗎？”
“不行，星羅有圈內好友嗎？”
“陸嫣。”
“沒有秦晟？”
“嗯？”
“報紙都拍到你和他同入別墅了！難道秦晟在你心目中不算朋友嗎？”
任星羅心裏一驚，意識到秦晟是被費菲寫進臺本裏了，他只好把顧姍擡出來半開玩笑地圓謊。“經紀人不讓我提他，他太帥了。一提他怕大家放棄我，轉臺去看他上部電影。”
“你嘴真會說哦，”費菲故作驚訝，“OK，你有他電話，打給秦晟，大家說好不好？”
臺下觀衆大約有很多秦晟的粉絲，一時起哄如雷鳴。
任星羅有點無奈，他撥了秦晟的電話，打開揚聲。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接，他最近應該比較忙，不如我們換一個……呃，秦晟？”
話筒裏撥出來一個熟悉的男聲：“嗯，在家裏？”
他的聲音有些悶，聽着像是剛睡醒。
“是啊，給你打電話，沒想到你會接。剛睡醒嗎？”
“在床上。你怎麽沒回我短信？”
“我最近要趕通告，忘了。”
“沒喝酒吧？”
“今天沒有。”
費菲見二人旁若無人地寒暄起來，他翻着白眼，無聲地将寫着“我心情不好，想退出娛樂圈”的提詞板遞到了任星羅眼前。
任星羅瞥見費菲氣鼓鼓地，頓時聯想到了河豚。他憋着笑，照着提詞板說：“我心情不好，我想退出娛樂圈。”
他說完，電話那頭靜了幾秒，秦晟明顯遲疑了。
“……你真的沒喝酒？”
“沒有，我認真的。”
“你兩部戲拍完能付清違約金嗎？發什麽瘋。”
大屏幕上的即時觀衆彈幕彈出了一片“任星羅很窮嗎”、“也可能違約金很貴”、“我以為他是家裏有錢讓他進圈追星的社會青年”。任星羅心想，我富二代的設定怕是這幾年都炒不起來了。
他說：“我借錢還啊。”
“那你退圈之後打算做什麽？”
“旅游、投資，養貓。”
秦晟笑了，“你幹脆來做我助理算了。”
任星羅被他的笑聲撩得心癢，臉上也有了輕快的笑意。然而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直播節目，心想，秦晟千萬別跟他調情啊！
秦晟聽他沒回答，問：“嗯？不願意？”
“多少錢雇我做助理啊……不不，算了，我們聊點別的吧。”
這時提詞板又重新被遞到他身邊，上面寫着：最近報紙上寫了有個導演爆料劇組小鮮肉不敬業，遲到早退，想用身體換資源。
費菲一臉的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任星羅抿了一下嘴，他忽地想到自己是掉進節目組的坑裏了，無奈地對着提詞板念道：“最近有個導演爆料劇組小鮮肉不敬業……”
“我知道。”秦晟沒聽完就打斷他，“你別理會這種新聞，他也就是……”
任星羅一聽他可能要譏諷李黎明，急得聲音都高了兩個調：“別別別說了你現在挺晚了不如先睡覺吧秦晟？”
秦晟沉默了幾秒，“在錄節目？”
大屏幕彈幕又厚了一層：“秦晟好蘇啊~”、“哈哈哈哈任星羅瞳孔地震.gif”、“幹嘛打斷啊我想聽秦晟爆料”、“那個小鮮肉真是任星羅啊？”……
“嗯。”任星羅在心裏默念劫後餘生，他似乎有些擔憂，不自覺地絞着手指，“這是個直播節目……”
“沒事的，別擔心。”秦晟寬慰道，“你要我和觀衆打招呼嗎？”
費菲一聽，立即笑着圓場：“星羅面子好大哦，秦晟要跟觀衆打招呼還得你答應。”
“哪有，秦晟想怎麽招呼就怎麽招呼了。”任星羅借他的調侃緩和了下緊張，“你說是不是？”
“是，當然是。”秦晟也笑了，“各位觀衆，龍年大吉。”
“好啦，那就聊到這裏了。”費菲說道，“我要和星羅聊一聊。”
電話挂了，費菲翻着白眼，哼道：
“星羅過分了哦，違反了游戲規則，老規矩伺候。”
直播結束後任星羅和主持人工作人員道了別，打着哈欠和齊齊一起出了門，卻見一輛寶馬x5停在門口。任星羅掃了一眼，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
齊齊念着：“你居然會倒立……還好衣服緊沒走光，不然怕是要被舉報賣肉哦。你在這裏等下我，我把車開上來。”
今年的冬天格外急，不過十月，天就已經下了雪。任星羅站在門口，蒙着黑口罩、黑毛線帽、黑羽絨服，十足是男巫現代版的裝束。他有點冷，幹脆坐在臺階上抖起了腿。
任星羅的手機震了一下，他低了下頭，正拿出來。突然車門開了，從車裏走下來一個人影。他掀了下眼皮，忽地被震住了——男人走過來，穿了件薄絨毛衣。這張迷人、英俊的臉在風裏笑起來，似乎是因為久別重逢的歡快。
“秦晟？”任星羅地驚愕地從雪裏站起來，“你來這裏……”
“我剛回國，”秦晟說着，伸出一只手，“來接你回家。”
齊齊的車從遠處開過來，悄然地投射了兩束車前燈的光。暖色、古舊的黃色的燈光投影在二人身上，将任星羅猶豫的影子拉得很長。他驚訝的神态在光中消散了，任星羅走過去，握住秦晟的指尖。他似乎要說什麽，但把話又咽了下去，用笑容填滿了臉上的短暫空白。“你今晚才回來的嗎？”
“剛到。”
秦晟什麽也沒有問，只将他拉進了車內，把他與外界的寒冷雪天隔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