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各有算計

抵達滹沱河北岸時,公孫瓒忽然命令大軍臨時在河畔紮下營盤,卻不急于渡河往南,這讓軍中不少将領覺得有些詫異。

起兵時,公孫瓒對麾下将士聲稱的是要與袁紹在冀州會盟,然後揮師西進讨伐董賊,迎天子還都洛陽。

這個說法,聽上去很是理直氣壯。

不過,也就是聽一聽而已。誰要是真的相信了,那就有些圖樣圖森破。

這個亂哄哄的時代便是如此,行軍打仗之前必須尋找一個道貌岸然的理由,搶占輿論和道義上的制高點,也就是所謂的“師出有名”,至于到最後是不是真的按照出師前的宣示口號打仗,那就沒有幾個人去追究和理論了。

公孫瓒之所以命令部隊停留于此,卻是他在昨日忽然接到了韓馥秘密派人送來的一封書信。

在信中,韓馥毫不隐晦地告訴公孫瓒關于袁紹派人前來勸自己讓賢的事情,然後以疑惑地口氣自問說道:“唉,冀州就這麽大,如今有兩只猛虎前來,我到底該讓給誰呢?”

還好,韓馥沒有像劉和那樣說出“兩只惡狗來搶食”這種欠揍的話,否則公孫瓒此時必然不會停下行軍的腳步,而很有可能會是怒火中燒的前往高邑“搶食”。

猛虎和惡狗,雖然都長着四條腿,可是顯然沒有可比性嘛。

公孫瓒不是沒腦子的赳赳武夫,作為這個時期在大漢綜合實力排名前五位的軍閥之一,他準确地從韓馥這封信中嗅出了韓馥想要讓他嗅到的味道。

袁紹為什麽不等自己南下便急着攻打韓馥?公孫瓒現在開始懷疑袁紹的用心。

如果真如韓馥所言,袁紹正在逼迫和利誘他讓出冀州,那麽此事一旦在公孫瓒率軍進入冀州之前完成,就等于是狠狠地擺了公孫瓒一道。

到時候,袁紹全盤接收了韓馥的地盤和兵馬,不僅實力大漲,而且還可以理直氣壯地對公孫瓒這樣說:哎呀,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公孫将軍你的動作有些慢了,我本來一直在阜城等着你的,可是沒想到韓馥深明大義,哭着喊着的要把冀州讓給我,考慮到冀州百姓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這事往下多拖一天,百姓們就會多受一天的苦,所以我也就只好勉強接受韓馥的請求。額,咳咳……,這個……那個……,冀州現在已經歸我了,哥們你哪裏來的,還是回哪裏去好伐?

為了不遭袁紹算計,所以公孫瓒果斷将大軍停在了滹沱河的北岸。

中軍大帳內,公孫瓒的首席謀士關靖咬牙切齒地說道:“将軍,既然袁紹到現在還沒有從韓馥手中将冀州騙走,那麽事情依然大有可為!請您現在馬上派出使者前去質問袁紹,為何不等咱們的軍馬抵達冀州便開始動手,如果袁紹找出這樣那樣的理由搪塞推诿,那就問他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部将嚴綱說道:“大軍南下,豈可空手而歸!若是袁紹只顧着拿好處,我們也就不必顧忌當初的協議,到時候請将軍下令,末将願意率軍直撲袁紹老巢,奪下南皮,控制渤海!”

部将鄒丹也起身說道:“嚴都尉說的有理,我軍這次就算不與袁紹鬧翻,但等到韓馥退出冀州,遲早還是要成為對手。有道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不管這次冀州之事如何解決,将軍都應萬分提防袁紹,切莫被他的花言巧語所蒙蔽!”

随軍同來,負責大軍糧草供應的公孫瓒義弟劉緯臺提議說道:“如今我軍挾大勝之威而來,那韓馥一定被吓得心驚膽顫,不如派出一名使者前往高邑效袁紹之舉,逼迫韓馥。到時韓馥左右為難,說不定會将冀州一分為二,一半送給将軍,一半送給袁紹,這樣一來我們便可以兵不血刃地得了半個冀州,同時還避免了與袁紹直接開戰。”

聽完衆人的意見和提議,公孫瓒皺眉沉吟片刻,然後說道:“方才諸位所言皆有可取之處,本将這便給袁紹和韓馥分別書信一封,看看他們都做怎樣的反應!若是袁紹識相,他就乖乖約我同取冀州,若是他想獨吞,那就別怪我不客氣!若是韓馥識相,他就該約我和袁紹共商冀州之事,若是他想坐看我與袁紹二虎相争然後得利,我便帶兵首先滅了他!”

“将軍所謀長遠周詳,吾等不如也!”

“是談是打,一切悉聽将軍吩咐!”

公孫瓒這邊于是定下對策,翌日派出三弟李移子帶着袁紹使者許攸前往阜城質問,同時又派出長史關靖前往高邑面見韓馥。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保證關靖和李移子在路上的安全,公孫瓒各自調派了一百名白馬義從随行,而護衛關靖的騎兵頭目便是小将趙雲。

卻說袁紹這邊退回阜城之後,有些拿捏不準公孫瓒的意圖,便派出謀士逢紀向北而來,走到一個叫做臨平的地方時,正好遇到了南下的許攸和李移子。

許攸是袁紹派往令支忽悠公孫瓒的,這次算是完成了任務,成功将公孫瓒從幽州引到了冀州。可當公孫瓒大軍停在滹沱河以北時,他卻意識到出了變故,于是南下的路上便不着痕跡地從李移子的口裏套話。

以許攸的智謀想要從小販出身的李移子口中套話,實在容易不過。很快,他便知道了韓馥來信的內幕。

在半路上見到逢紀後,許攸與他交換了意見,然後建議逢紀繼續北上去見公孫瓒,先用言語将其穩住再說。逢紀覺得如今的形勢,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花樣可耍,所以便聽從了許攸的意見。

李移子見到袁紹之後,将公孫瓒明顯帶着火氣的書信呈上,袁紹看罷之後半天沒有說話。

“劉家小兒實在可惡,生生壞了某的好事!”

突然,袁紹狠狠一拳砸在面前幾案之上,反倒是把李移子吓了一跳。

“不知袁公所謂劉家小兒是何人?此人跟貴我兩軍約定之事又有什麽關系?”李移子有些不解地問道。

袁紹一時氣結,不好明說是劉和壞了他逼迫韓馥出讓冀州的計劃,含糊說道:“還請回複公孫将軍,韓馥老兒居心叵測,他所謂的讓出冀州于吾之事,實屬無稽之談,意圖便是挑唆貴我兩軍之間先起争鬥,他好從中得利!如今既然貴軍已經逼近高邑,還請速速前來增援,合力驅離韓馥老兒!”

李移子倒也不傻,他記得公孫瓒臨行之前交待自己的事情,于是問道:“臨行之前,公孫将軍特意交待過鄙人,說聯合出兵之事沒有問題,只是等到将韓馥驅離冀州之後,貴軍和我軍如何相處?”

袁紹又是一陣無語。他當初只想着利用公孫瓒來幫自己壯聲勢,哪裏想過要給公孫瓒分果果?如今弄成了騎虎難下的局面,倒還真的沒有想好如何打發公孫瓒。

一旁的許攸插話說道:“如今韓馥在高邑至瘿陶一帶陳兵數萬,薄落亭更有猛将張郃據守,此時便談論日後瓜分冀州之事,是否言之過早?”

袁紹立即點頭說道:“子遠先生所言極是,當今之計是如何打敗韓馥,其餘的事情等奪下高邑再說也不遲!”

李移子沒有得到袁紹準确的答複,心裏有些不喜,嘴上卻說道:“既然袁公已有主意,鄙人這便回禀義兄。”

李移子離開之後,許攸對袁紹輕聲說道:“主公,那李移子本是商販出身,乃唯利是圖之輩,不妨賄其重金,讓他返回公孫瓒處之後替我們說話!”

袁紹便問:“如今局面僵持不下,除了動武之外,已無別的辦法,能讓這個李移子替我們說什麽呢?”

許攸回答說:“公孫瓒如今勢大,主公若是不能短期之內全盤接收韓馥的兵馬地盤,接下來便只能與公孫瓒在冀州展開争奪。既然如此,何妨将眼光看向太行以西的并州呢?主公可贈李移子重金,讓他唆使公孫瓒率軍來攻張郃和高邑,而我軍不妨直接向南先取清河和魏郡!”

“子遠的意思是我們将冀州北方的地盤讓給公孫瓒,讓其與韓馥在高邑至瘿陶一帶對戰?”

“正是如此。如今形勢已變,主公切莫猶豫,當斷則斷。卑職以為主公不妨暫時答應将冀州北部的河間、中山和渤海以及安平郡讓給公孫瓒,我們則去奪取防守薄弱的清河、趙國和魏郡等地,等到拿下魏郡之後,主公便可以派一支大軍從壺關進入局勢混亂的并州,趁着董賊如今無力北顧、張楊龜縮河內至上黨之際,一舉控制并州的大部!”

袁紹擰眉,捋着颌下胡須,仔細琢磨着許攸的這番話。

許攸作為三國時期一流的謀士,向袁紹提出的這個戰略規劃無疑是可取的。他看似在勸說袁紹對公孫瓒做出讓步,實際上卻是将冀州難啃的骨頭丢給了公孫瓒。

如果公孫瓒經過一番苦戰奪下冀州北部韓馥占據的地盤,他在一段時間內也将無力繼續南下;如果公孫瓒受到韓馥的拼死抵抗而兵敗退回幽州,袁紹則正好趁機從冀州南部往北攻擊茍延殘喘的韓馥,然後實現利益的最大化。

許攸的計策,概括起來就是八個字:避實就虛,以退為進。

“子遠,只怕我将河間、中山、渤海以及安平郡都讓給公孫瓒,依然填不滿他的欲壑啊。”

“主公勿憂,到時候公孫瓒只怕連這些地方都吃不下去,幽州劉伯安豈會坐視公孫瓒繼續坐大?”

“唔,如此看來,子遠所謀确實長遠,可依此計而行!”

随即,袁紹贈給李移子數車財貨,然後聲言自己願意與公孫瓒共享冀州,為了避免雙方今後産生誤會,他将立即率軍南下清河,将冀州治所高邑和重鎮瘿陶拱手讓出。

李移子乃一屆鼠目寸光之輩,哪裏看得出袁紹的打算,于是開開心心地接受了袁紹的賄賂,然後返回滹沱河向公孫瓒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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