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轉過身來時,顧弱文覺得他看上去很眼熟,好像自己在哪裏見過。這不是前幾天那個卑躬屈膝,滿臉可厭的谄笑的晏平了。
晏平将譚大爺的屍體拖進了大殿後的破敗的房間。出來後,一言不發,将那老婆子打暈。
顧弱文怒道:“下手這麽重。”
“婦人之仁。”晏平道,“還站着幹嘛,等我服侍你麽?做事啊。”
“兇什麽兇?”顧弱文一邊還嘴,一邊忙幫着将殿上屍首和那老婆子拖到後面房間裏。
“我拼死救了你,還不能兇你了?”
“我請你來救我的麽?”
“白眼狼。”晏平低聲道。
二人嘴裏吵着,已經将殿內的屍體拖到後房,顧弱文拿神案上的那塊破爛紅布,将地上血跡草草擦了一下。已經聽見那六個找酒的人的腳步聲了。
“這幾個好辦。”晏平笑道,将袖箭取下,扔給顧弱文。那箭弩上還有六枝小箭。
晏平迎出殿門,劉七等人一見晏平,就叫嚷道:“晏大哥好記性,那樹林後面哪裏有個村子,害得我們好找。”
“熱死人哩。”
晏平笑道:“你們去了,我才記起,那村子還在前面十裏路呢,辛苦各位兄弟了。”晏平抱拳致謝,又道:“對了,你們先進去歇歇,趙三······”
晏平只作有事,叫住趙三,拔出那匕首來,問道:“你見過這短刀麽?”
趙三湊過來看:“這刀怎麽了?”
晏平順勢往他脖子上一抹,也不看那趙三是死是活,立即轉身幾步追上一人,從後面也往他脖子上抹,這時已經進了大殿的劉七只見一道白光,應聲倒地。
其餘三人,只覺得後面有古怪,前面也有兇險,剛發一聲喊,顧弱文已經又連發幾支袖箭,射中一人,一人不知就裏,轉身想逃,已被晏平又一刀捅翻。
這幾個擡轎的武功本來就平常稀松,便是顧弱文的武功也遠強于他們,就是一擁而上,以一敵六,晏平也是不怕,只是怕他們有些使毒的手段,畢竟是毒冢門的人。因此晏平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襲和顧弱文的袖箭內外夾擊,頃刻間斃命五人,剩下一個,一只腳正跨在門檻內,一只腳拖在門檻外,這時也不知是進是退。
晏平道:“你自己選吧,進去箭射死,退出來刀捅死。你要哪一種死法。”
顧弱文在裏面道:“你還可以回答我的問題,我滿意了,你就可以活命。”
那人轉過頭來問晏平道:“你的刀快是不快?”
晏平指着地上幾具屍體笑道:“你自己看吧。”
那人道:“我選你的刀。”說着收回那跨進門檻的腳。晏平出刀如風。然後甩了甩刀上的血滴,順手拖了一具屍體,走進殿門,對顧弱文道:“他寧可死,也不回答你的問題。”
“為什麽?我的問題很難回答麽?我倒沒見過寧死也不回答問題的人。”
晏平笑,“他眼見這次完不成聖主的任務了,寧可死在我們手上,也不願回去受那扔進毒屍洞裏的責罰,就這樣簡單。還有,他知道,就算我們放了他,他也逃不出毒冢門的蜀山這座大牢獄。後一句話你聽清楚了?”
“什麽後一句話······逃不出蜀山這座大牢獄······”顧弱文重複了一遍晏平的最後一句話,若有所思。
“唉,這句話,他比我們更明白,所以他選擇死。還是那句話,我們現在只是出了一個小籠子,還在大籠子裏呢。不過,總算我把你帶到了月滿樓了。也算我這個武林敗類為武林做了一點事情。”
顧弱文這時很是高興:“哈,我們到了月滿樓。對了,原來你早有計劃,就是要借毒冢門的押送,讓我們能順利經過他們的關卡。我發現你還很有心計呢······”
“我還很會拍馬屁。”晏平冷冷道。
顧弱文嫣然一笑,又道:“剛才真是兇險,我是說先前殺那辰洞主的時候,你說我配合得好不好?尤其是我用激将法······”
“現在不是論功行賞的時候,做事。”
顧弱文嘴一癟,忙幫着将屍體拖進廟裏,二人很小心地從屍身上搜出各種東西,揀有用的包成兩個包袱。
晏平撿起地上一個銅鈴,對着其中一具活屍搖了半天,那活屍還是垂頭靠在牆上,恹恹欲睡的。
“這幾天,我都在注意那個搖鈴人的手法,先是輕三聲,再短促的一聲,再緩緩的四下······”晏平又搖。這時另一具活屍動了,向前走了一步。晏平一驚,卻是顧弱文在搖另一個鈴铛,控制另一具活屍。
“咦,它怎麽聽你的?”
“你只是記住了鈴聲數量,卻不知道手法力道的控制。如同彈琴,琴譜固然要記住,手法力道都也不能少。這馴化毒屍的鈴聲大有講究,每一聲中運力的變化至少有兩疊,每一疊輕一分則太輕,重一分則太重。所以毒冢門的活屍只聽馴化他的人的控制,而他們每個人的力道變化又有所不同。這搖鈴可不是傳說中的那什麽趕屍,當真是一門學問。”
“那你怎麽知道這力道的輕重?”晏平很是奇怪,看着那活屍還是往前走。就要走到大殿的西牆了。
“聽。”顧弱文得意地說道。
“聽?你能聽出別人搖鈴的······搖鈴的那種手法力道變化?”
“這還不簡單?如果你從小就谙熟器樂,又有天賦的話······”顧弱文邊說邊十分賣弄地搖着銅鈴,那活屍已經走到西牆盡頭了,卻不知道回頭。
“牛皮吹破了吧,我看你也只能讓它往前走。”
顧弱文撓頭道:“這幾天聽得最多的就是往前走的這種鈴聲了,所以還能學到精髓,這左轉右轉······對了,最難的就是讓它去咬人······我再想想······”
“再想想?快走罷,你不是要去月滿樓麽?”
“你呢?”
“我?自然和你一起去,我難道還回毒冢門去做賤種?去喂活屍?”
“我可沒有請你去月滿樓。啊!轉了!你看,是了,左轉鈴聲這一處是三疊一長音,這力道我算記住了。走吧。”顧弱文搖着鈴铛,趕着那活屍先出了殿門。
晏平心中暗暗罕異,這顧弱文武功雖然平常,聽音辨音之天賦卻是罕見,聽了幾天那巡屍人的鈴聲就能趕活屍了。要知道,那活屍對聲音異常靈敏,稍有差誤,便不靈驗了。
晏平正要放了一把火。顧弱文在外面叫道:“那老婆婆呢?”
“罪過,”晏平道,“倒把她忘了。”進後房去看時,那老婆婆剛醒過來。
“打發她去了罷。”
晏平面露難色,“只怕她已經聽到我們要去月滿樓了。”
顧弱文搖頭嘆道:“就算她剛才沒聽到,現在你一說,她也聽到了。”
那老婆婆哆嗦着道:“二位大俠,你們要麽殺了我,要麽帶我走罷,你們放了我,我還不是被那毒冢門抓去······”
顧弱文柔聲道:“我們怎會殺你,可是,你跟着我們也是死啊。你自己去吧,好生藏起來······”說完見晏平已經在後房點起了火,轉身就走,還聽見那老婆子自語道:“如今這蜀山,我往哪裏躲?”
顧弱文心中不忍,卻也知道自己此行,又如何能帶上她,只得狠下心來,忍住不回頭趕着活屍往前快步走了。
半晌,晏平趕上來笑道:“怎麽都不等我?”顧弱文嘆道:“如今這蜀山,好像人人都不想活了。那老婆子寧可被我們殺了,也不想再被毒冢門捉去。”
晏平二人向十裏外的月滿樓舊址去了。身後晴光燦爛,濃煙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