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聽他這樣說鼻尖泛紅又要哭出來,“我聽話,橋哥不要走……”
顧北橋伸手抓住自綠葉裏瀉下的一縷陽光,冷漠地道:“不行。”
傻子抓住他細白的手腕,固執的說:“不讓你走。”
“那我就揍你。”顧北橋本想在他腦袋上拍一下,想到他刺猬似的腦袋又硬收回了手,改在他耳朵上擰了一把。
傻子身上也算皮糙肉厚,唯有耳朵上的皮膚很細薄,被人揪住輕輕一拉就會紅的像滴血一樣,他哎吆哎吆地小聲叫喚起來。
顧北橋松了手,屈起手指彈了彈他的鼻尖,“不許哭,哭出聲來就揍你!”
傻子吸了吸鼻涕,硬是把眼淚憋了回去。
趙小飛走進面館後找了個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了下來,眼光一直沒離開樹下的那倆人。見兩人說了一會話,顧北橋竟擰住了傻子的耳朵,傻子痛的耳朵都紅了,趙小飛心裏樂的大笑,氣也消了一大半,又站起來昂着臉往外面走去。
“傻清,剛剛我沒有跟大姑告狀。”趙小飛大搖大擺地站到傻子面前,叉着腰看他。
傻子心情正不爽,紅着眼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走開!”
趙小飛立刻耷拉下嘴角,生氣地說:“我都沒有告你狀你還吼我!”
傻子眼神一橫,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往後退了一步。
趙小飛不服氣,也用力推了傻子一下。
兩人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推搡起來。
顧北橋無聊的走回面館裏坐下,聽到趙姐和趙楊的談話。
趙楊道:“大姑,我有個事想麻煩你。”
趙姐瞟了他一眼,“喲,我的大侄子趙校草也會說麻煩這兩個字啦,說吧,我看看你要怎麽麻煩我。”
趙楊嘿嘿笑道:“過兩天我不是要去H省進貨嘛,想把小飛放你這兩天,你管他幾頓飯吃,餓不死就行,我一回來就來接他。”
趙姐道:“你爸媽呢?他們不管他兒子要我這個大姑管?”
“他倆一個整天窩在工廠裏研究圖紙,一個跟小姐妹到處逛街,天天不沾家,小飛他又不能離開人看着,想想還是大姑你這我最放心。”
趙姐撇撇嘴,“好吧好吧,不過我家傻清可不喜歡小飛,他倆要是打起來我可不會偏向你家小崽子的。”
趙楊道:“小飛才十三,還是個孩子呢,傻清是當哥哥的,大姑肯定得叫他讓着小飛。”
趙姐輕哼一聲,“我家傻清腦子也才七八歲,也是個孩子。”
趙楊無奈了,“好吧好吧,你說了算,他倆打起來你幫着傻清一起揍小飛,只要讓小飛住幾天就行!”
趙姐笑道:“楊楊啊,我記得楊梅是H省的特産吧,都說那裏的楊梅酸甜多汁……”
“行行行,我給你帶一箱嘗嘗行了吧!摳門的大姑!”
趙姐眉開眼笑,“行,你什麽時候走,到時候就把小飛送來,只要有楊梅,大姑保證你來接小飛時他還是白白胖胖的!”
趙楊說好了事,回頭找趙小飛的身影,見門口那兩人還在互相推攘着,不禁搖搖頭,“完了,我覺得小飛跟傻清在一起也變傻了。”
趙姐不滿道:“你再說我兒子傻我就不讓小飛留這了。”
趙楊忙把她推走,“大姑!你也太護着你兒子了,傻還不讓人說了!行了,你的面打出來了嗎?快中午了都,不給客人準備你的倆侄子還要留下來吃面呢!”
把趙姐推到廚房,趙楊朝正在發呆的顧北橋走來,好奇地問他:“橋橋,大姑說你要出去旅行,你要到哪去啊?”
顧北橋擡眼看了他一眼,答道:“西邊。”
“西邊哪裏呢?”
顧北橋不說話。
趙楊又壞笑着問:“你這樣的學校裏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歡你吧?有沒有早戀啊?交沒交女朋友?”
顧北橋不答反問道:“你有女朋友嗎?”
趙楊尴尬地低頭咳了兩聲,“這個……男人嘛,應該以事業為重,先立業再成家。”
顧北橋又說:“你弟剛剛說你好醜,遇到熟人都不敢叫你哥。”
趙楊看着他那對清澈如水的眼瞳,只想捂住臉,“也還……好吧,我就是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臉不夠瘦……而已啦!”
顧北橋點點頭,“還有身高也不夠高。”
趙楊一愣,這可戳到他的痛處了,每次都得穿着增高鞋才勉強到一米七五……他平時最煩別人問他身高和收入,每次一問,他就自以為機智的答道:“個子快一米八了,月收入兩萬不到吧。”一米七五,四舍五入可不是一米八麽,一個月四千多,不到兩萬也沒說錯啊!
趙楊還沒回過神來,顧北橋就站起了身,禮貌的跟他說:“楊哥你坐,我喊陳清去了。”
門口的傻子見顧北橋走過來,也不再去推趙小飛,一把抱住他,将腦袋擱在他的肩頭,委屈地道:“橋哥!他欺負我……”一邊拿眼斜觑趙小飛。
傻子呼出的氣灑在顧北橋的脖子上,他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松手!”
傻子眨眨眼,不舍地離開他的脖頸。
旁邊的趙小飛翻了個白眼,“我都不這樣黏我哥,你那麽大的人了還撒嬌,真惡心!”
傻子不理他,拉着顧北橋的手就進了屋,趙小飛見外面只剩他一個人了也只好跟上,剛進去就聽到自己哥哥咬牙切齒地對自己大吼一聲:“趙小飛!你給我過來!”
趙小飛縮了縮脖子,想到哥哥最疼自己了,又恢複成驕傲的小公雞模樣,“哥,幹嘛啊?”
“你說誰醜呢?”趙楊居高臨下的數落了他好一通,不過到底也沒舍得打他弟弟一下。
顧北橋趴在桌子上睡覺,傻子坐在他對面也趴着,無聊地去數他的睫毛,指尖不小心觸到睫毛時引來一陣輕顫。
顧北橋覺得眼睛上癢癢的,扇子似的睫毛微抖,睜開眼道:“不許再碰我。”又眯上了眼,沒有了傻子的搗亂,很容易的心靜下來。
腦海中的他坐在一片樹葉上,順着寬闊的河道往下游漂着,周圍趙家兄弟的聊天聲,夏日聒噪的蟬叫,廚房裏壓面機的吱呀聲,逐漸的遠離了他。直到漂浮到一面靜水湖泊上,葉子随着波浪搖搖晃晃,他像是睡在搖籃裏的嬰兒,困倦昏沉。突然,雷霆霹靂炸響,湖面開始一點點地變得傾斜,萬頃湖水急速奔流而下,那片樹葉被水花打的東搖西擺,再難穩坐。他幾乎要跌落到湖水中,只好用手指緊抓着樹葉的邊緣。但湖面越來越斜,勢要将他擺脫掉。他最終還是滑落下去,這片湖那麽大,他不斷地下墜、下墜,更像是滑落進了一個無邊深淵,到一個漆黑的世界中去了。
有人将顧北橋叫醒的時候,他仍在下墜着,但五感突然回歸了清晰。他聽到客人吸溜着面的聲音,擤鼻涕的聲音,趙楊喊號的聲音,同時鼻子也嗅到了辣椒辛辣的氣味以及各類面的香氣。
顧北橋睜開眼,看見趙小飛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己,“怎麽了?”
趙小飛指了指他臉上被手臂壓出來的紅印子,“橋橋哥,你要是困就去樓上睡吧。”
顧北橋說:“不用了,”環顧了一下四周,客人已經很多了,“我去幫忙。”
走到廚房,剛好趙姐做出了一碗面,見他來了說道:“醒了啊,我讓小飛喊你上樓去睡呢,還要睡嗎?”
顧北橋用托盤接過面,“睡好了,我來幫忙。”
趙楊這時走進來道:“沒事,這裏有我呢,不用你幫忙,你到樓上和傻清說說話吧,他正氣着呢。”
趙姐白了他一眼,“還不是被你說的!今天你非得給我留下來做苦力,碗也得洗完你才能走。”
趙楊點頭不疊,接過顧北橋手中的面轉身出去,拖着長腔喊着:“23號~”
趙姐又忙活起手上的事來,“橋橋,你到樓上去吧。”
顧北橋只好上樓,只見傻子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正抱着遙控器,一邊看動畫片一邊嘴裏咯咯吱吱的咬着什麽東西。
見他來了,傻子沖他笑起來,從茶幾上的果盤裏抓了一把糖遞給他,“吃糖!”他身邊已經散落了很多糖紙。
顧北橋走到他旁邊,在他耳朵上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不吃。”
傻子剝了一顆奶糖舉着湊到他嘴邊,兩只眼睛黑漆漆的看着他,“甜!”
顧北橋就着他的手舔了口奶糖,很快別開臉去,皺眉道:“不吃!”
傻子扁扁嘴,把那顆糖投進了自己嘴裏,咯咯嘣嘣地咬起來。
電視機裏貓大和貓二正在因為争奪蛋糕而大打出手,龇牙咧嘴,吵得顧北橋心煩,他拿走傻子手中的遙控器,調到動物世界看了起來。
傻子問他:“那是什麽?”
顧北橋一眨不眨地看着電視,頭也不回地回道:“狼。”
傻子被電視裏狼的兇狠的眼神吓到了,把頭伸到顧北橋懷裏去蹭他的手。
“你幹嘛?”
傻子擡頭道:“害怕……”
顧北橋把他推到一邊去,“我要看電視,你不要說話,不要動。”
傻子乖乖挨着顧北橋坐好,顧北橋盯着電視,他就盯着顧北橋。
動物世界正放着野獸撲捉獵物,塵土飛揚間,一只狼迅速蹿出,尖利的牙齒精準的咬住小羊的喉嚨,它有力的下颚骨緊緊閉合,獵物垂死掙紮,從咽喉處流出深紅色的鮮血。顧北橋看的面不改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回頭看向傻子,“把嘴張開。”他命令道。
傻子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還是聽話地張開嘴。
顧北橋掰着他的下巴,迎着光去找他的小虎牙,又用手摸了摸那兩個尖,而後篤定地說:“你也是一只狼啊。”
傻子說:“我不是,我是陳清。”
顧北橋堅持道:“你就是狼,我見過一只小狼,你跟它長得一模一樣。”
“它是什麽樣子的?”傻子好奇地問道。
“它的牙齒也是尖尖的,皮毛是黃色的,你……”顧北橋仔細打量了傻子的身體,“你怎麽沒有毛?你是一只禿狼。”
傻子拍了拍腦袋,“我有毛!”
顧北橋摸了摸他短硬的頭發,“不對,你又像只刺猬了……”
傻子道:“那你是什麽?”
顧北橋突然起身,站得筆直,“看出來了嗎?”
“你是橋哥。”傻子笑呵呵地說。
顧北橋氣得揪他的耳朵,“我是一棵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