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章

這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是昏昏沉沉的。

他仰面看去,頭頂是陰郁的天空,灰黑色的雲朵,沒有太陽。風輕如絨羽,拂過他的面頰的時候帶着舒适的瘙癢。擡眼望去,地面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其中點綴着星星點點的花朵,一顆高大的梧桐樹孤零零的矗立在原野上。及膝的野草撓着他的腳心,清清淺淺的河流從他身邊繞過,如透明的飄帶一般逸向遠方。

有人聲隐隐傳來,是誰在唱歌?

他猛然回頭,一個女人涉水而來,哼着溫柔的調子,可她的面容始終隐藏在灰色的霧裏,叫人看不清楚。

他莫名想哭,那麽熟悉的曲調,那麽熟悉的姿态。那人究竟是誰?

嗷嗚!一聲狼叫吓了他一跳,他剛從聽到歌聲的難過中擺脫,就看見一匹黃色的狼瞪着一對綠幽幽的眼睛看着自己,它邁着野性的步子走來,卻不帶着一絲兇惡。

“橋橋。”

“嗷嗚!”

女人與狼同時開口。

他一點都不害怕,似乎篤定他們不會傷害自己。

女人終于走到他面前,層層灰霧散去,露出了一張姣好的面容,與他有幾分相似。狼剛到他腳邊,噗呲變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狗崽,哼哼唧唧的去舔他的腳。

那一瞬間,他心有所感,就要知道他們是誰了,可頃刻之間,眼前的一切突然化作萬千微塵,天空也好,草原也好,女人與狼,都破碎開來,盡數散去。

顧北橋猛然驚醒,心中蠢蠢欲動,這就是曠野嗎?

第二天,顧北橋的心情十分緊張,但他表現出一副平平靜靜的樣子。

顧天擇見他乖乖地吃了早飯,想到他昨天居然和徐慧說話了,有點欣慰。“橋橋,爸爸和阿姨去上班了,你在家好好待着,爸爸回來給你帶冰棒好嗎?”

顧北橋點頭,“爸爸早點回來,我要吃要鹽水味的冰棒。”

顧天擇臨出門時回頭看了看他,只見顧北橋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雙手支着腦袋看向窗外,額前的劉海幾乎要把眼睛覆蓋住,于是說道:“橋橋頭發有點長了,下了班帶你去理發吧。”

顧北橋心中一動,“爸爸,我自己去就行了,理發店的王阿姨認識我,剪完我就立刻回家。”

徐慧看着他不放心道:“還是等下班了阿姨和爸爸陪你一起去吧。”

顧北橋聽她這樣說立刻斂了笑容,面無表情地看着顧天擇等他做決定。

顧天擇想了想,還是同意了,“行吧,橋橋也大了,自己去可以的,到時候跟王阿姨說一聲,下了班爸爸就把理發的錢送給她。”

顧北橋道:“這樣不好,我要自己付錢。”

顧天擇只好道:“零錢都在電視櫃底下的抽屜裏,二十塊就夠了,想吃冰棒也可以自己買。”看了看表,急忙換鞋開門,“記住只能吃一根,吃多了要拉肚子的。算了,還是我下班給你買吧,剪完頭發就回家啊。完了真要遲到了!”

顧北橋點點頭,看着兩人關門離開。

門關上的一剎那,顧北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拉開電視櫃下面的抽屜,裏面果然有一些五塊的、十塊的紙幣還有一堆硬幣。他直接把抽屜拔了出來,零錢被他全數倒在地上,嘩啦一聲,錢幣都撒在了地板上。他赤着腳坐在地上,一張一張、一枚一枚地仔細數了數,一共有一百三十多塊。

一百三,能到什麽地方去呢?

顧北橋歪着腦袋,突然想到書櫃上有一本旅游地圖冊。他爬起來,伸出白皙纖長的手臂去拿那本書,拍了拍書殼上的灰塵,翻開研究了起來。

不看不知道,原來藏區離本市是那麽的遠,從東到西,足足有上千裏的路。而一百三,坐車只能到鄰市吧,可是那個地方是他一定要去的。

千裏之行,始于足下,一點點的向西走,總會找到那個地方的。他想。

顧北橋小心的把錢都裝在自己的錢包裏,又回到房間,拿出自己的雙肩包,往地面塞了幾件衣服,地圖冊也裝進去,對了還有那幅圖片。他急沖沖地找到那本雜志,貼着跟,把那頁帶着詩的格桑花海圖撕了下來,夾在地圖裏。還有什麽要帶呢?

他四顧一圈,看到了床頭櫃上放着的一只小兔子玩偶。天藍色豎着長長的耳朵的小兔子,只有巴掌大小,那是他七歲的時候得到的生日禮物。他拿起兔子,又想到筆筒裏有一根別針,就用別針把兔子別到了胸前。現在,這只兔子會爬樹了!

一切都收拾好了,他背着背包興奮地坐在床上,雙手攥着肩帶,微微顫抖。

該走了嗎?不,爸爸說回來給我買冰棒的,我要等等他。

爸爸知道我走了後會難過嗎?他會不會跟媽媽一樣嫌棄我是個拖油瓶?那個女人終于可以放心了吧?我該走了。

不,我要等屬于我的那根冰棒。顧北橋下定決心,放下書包,拿了二十塊錢出來後把包藏在了衣櫃裏。他打算先去理發,等吃掉爸爸給自己買的冰棒後再走。

他下了樓,走進了小區裏唯一的那家理發店。

春天小區名字夠土,這家理發店的名字也是俗氣而簡單,就叫王阿姨發廊。平時也就小區裏的中老年人帶着小孩過來,年輕人看不上這種簡陋的小店,都到市中心那些門口立着三色柱的美發沙龍店去做頭發。這個時候,店裏也是冷冷清清的。

王阿姨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後笑着招呼他,“橋橋啊,你自己來的嗎?”

顧北橋點了點頭,看到理發店沒有一個客人後找了張椅子坐下,“頭發長了,阿姨幫我剪個頭。”

王阿姨見他說話十分正常,長得又白淨俊俏,心裏有幾分喜歡。幫他洗了頭,吹頭發的功夫問他:“橋橋想剪什麽發型?”

顧北橋思考了一番,說:“要短的。”

王阿姨在心裏想了一套方案,手上一抖,将一張鬥篷圍在他脖頸間,得意地對鏡子中的少年道:“行,阿姨肯定給你剪一個流行帥氣的發型!”

那雙靈活的手時而撥弄着頭發,時而拿起剪刀在他頭上飛快的游走,等她拿着吹風機吹掉多餘的散發,心滿意足地說了一聲“好了”的時候,顧北橋睜開了眼。鏡子中的少年皮膚實在過于蒼白,黑色的頭發更襯得他面如白玉,薄唇微紅。頭發較之之前短了許多,劉海被打薄了,剛好蓋住他三分之二的額頭,隐隐露出底下兩道微揚的墨眉。

王阿姨帶着幾分自豪看着他,“怎麽樣?阿姨手藝不錯吧?”

顧北橋只是覺得劉海短了,眼前亮了很多,點了點頭。

這時剛好有一對母女走進來,王阿姨招呼道:“萱萱媽來了?是誰要剪頭啊?”

萱萱媽看到顧北橋後,眼前一亮,問:“王姐,這誰家的孩子?沒見過啊,長這麽好。”

王阿姨回頭,“顧天擇的兒子,顧北橋。”

那個母親愣了一下,小聲嘀咕:“不是說是……”

王阿姨忙瞥了顧北橋一眼,打斷她道:“是萱萱要剪頭嗎?”

萱萱媽意識到了什麽,點點頭便不再吭聲,只是把女兒推到離顧北橋最遠的一個位置上坐下。

顧北橋付了錢便走了,背後隐隐傳來萱萱媽的聲音:“他到底是不是神經病啊?”

“神經病也有發病期的……”

顧北橋扁扁嘴離開了。

走到樓下的時候,看到老梧桐仍在舒展着筋骨曬太陽,他坐在樹下圍起的花壇上,輕聲說道:“我今晚就要走了,以後沒人陪你了。不過我在一個地方見到一棵跟你一模一樣的樹,我覺得那就是你,我們到時候再見吧。”

跟老梧桐告別完,他回到樓上,安靜地等着顧天擇回家。

顧天擇這一天忙的急頭昏腦的,下了班也沒忘記給顧北橋買冰棍,回到家看到顧北橋仍是安靜地坐在窗邊,心裏松了一口氣,然後看到他的頭發,一樂,“橋橋,這個發型好看,王阿姨手藝真不錯。”

顧北橋罕見地回了他一笑,“爸爸我的冰棍呢?”

“哎呀,忘了給你買了!”顧天擇一拍腦袋皺着眉說。

徐慧看着顧北橋撅起的嘴,搖頭笑着說:“橋橋,你爸騙你呢,一下班就叫我提醒他別忘了給你買冰棍,你去翻他的口袋。”

顧北橋噔噔噔的跑過去,果然在他口袋裏找到一根鹽水冰棍,撕掉包裝就小口的舔了起來。

涼涼的,鹹鹹的,爸爸買的就是好吃。

一家三口平靜的吃了晚飯,睡覺前,顧北橋想起了以前。他赤着腳走到主卧門口,聽到裏面輕快的說笑聲還是忍住了,最後只小聲地說了聲:“爸爸晚安。”

越到深夜,顧北橋越興奮,他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聽到主卧裏傳來顧天擇的鼾聲,于是放心的回到房間換掉了睡衣,又在外面套了件外套。把小兔子小心翼翼的別到胸前,他拎着雙肩包,在黑漆漆的夜裏扭開門鎖,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十七年的小房子。

樓道裏靜悄悄的,顧北橋連觸摸燈的開關都沒打開,黑夜讓他感到安心,他就摸着黑下了樓。

月光很亮,老梧桐仿佛鍍上了一層神秘的銀色,四周燈火幾乎全熄,這種遠離人群的感覺讓他的心情很是舒暢,幾乎要轉起圈來。

但是一轉眼看到了亮着的保安室,他一驚,立刻放緩了腳步。

保安室裏那個肥頭大耳的保安正在呼呼大睡,壓根沒注意到這邊有個偷偷出走的少年。

顧北橋想到以前他對爸爸告自己的狀,冷笑一聲,彎腰躲到綠化帶後,拾起一塊夠分量的石塊往保衛室扔去,扔完拔腿就跑。

身後傳來玻璃的破碎聲和保安的叫罵聲。

顧北橋得意的笑着,跑出小區。夜裏的涼風吹散了他所有的躁動,他覺得今晚的風是那麽可愛,月亮是那麽可愛,自己也是那麽可愛。

明天,就可以離它近一點了。

明天,管他春天小區會有怎樣的傳言呢。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沒人看嗎?真的沒人看嗎?真的沒人看嗎?

可以給作者留個評論嗎?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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