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聲二話不說,手中寶劍指向尉遲百煉心口。
尉遲百煉橫劍,長劍暗蘊刀勢,嚴守門戶。
月無聲則是輕靈直走,劍鋒随同人影越轉越快,團團銀光初如月光洩地,至後來便只剩下一片銀芒,好似連人影都難看到。
屋上三人見了,俱是忍不住低聲喝彩。
鬥約數刻,忽聞二人齊聲呼嘯,月無聲長發被削下一截,收劍縱出兩丈。
尉遲百煉身上輕甲掉落,随後肩上、胸口、肘上、膝上俱射出血來。
尉遲百煉身子晃動,左手以劍撐地,咳了數聲,道:“好劍法……死在你手裏,也不枉本府主一世英明,留下名號……”
月無聲淡然一笑:“啊呀,能得天下第一的流氓頭子稱贊,可真是難得了。不過老狐貍不讓我殺你,我只能先告辭了。”說罷躍上屋頂隐入黑暗之中。
尉遲百煉經與月無聲這一場劍鬥,不僅身上添了新傷,殘存力氣也将用盡。
他一生可稱得上是雄霸天下,但方才重傷之下遭遇月無聲時,首感力不從心,本以為就此死去,不料月無聲卻獨自離開,讓他心中萬般困惑。
尉遲百煉頓如行屍,拖着劍一步步向南門邁去。林慕生等三人一直在屋頂上跟着。
尉遲百煉直走了半個時辰,才來到定都南門之前。見那朱紅色的城門緊鎖,在黑夜下猶如一道巨大的血瀑。
城門邊上安排的承天府兵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周延祀、月大秀才和數十名禁軍,從黑暗處緩緩走出。
尉遲百煉看着月大秀才,苦笑道:“本府主認得你,你是江山閣的人?這一切都是你設的局麽?”
月大秀才搖扇笑道:“國主與太子英明決斷,讀書人不敢僭越居功。”
尉遲百煉于是轉動目光,望着周延祀冷笑:“怪不得那名劍客要留本府主性命,原來是要本府主落入你的手中,來為你的帝王鋪路!”
周延祀正色道:“尉遲百煉,你惑主十七年,今日合該有此下場。何不束手就擒,以待處決。”
尉遲百煉聞言厲聲尖笑,說道:“真是龍困淺灘,虎落平陽。本府主尉遲百煉,堂堂的承天之主,豈容你們這群廢物魚肉?本府主的生死,只有本府主自己能做主!”
說罷左手橫劍自刎,鮮血濺迸,九尺身軀轟然倒地。
周延祀見狀嘆了嘆氣,道:“既已自刎,便枭首示衆吧。”
衆禁軍見反賊首惡倒地,競相歡呼。
周延祀自一名禁軍腰間抽出鋼刀,走到尉遲百煉身軀面前,提刀正欲砍下尉遲百煉首級,尉遲百煉上身突然立起,左手往周延祀額頭拍去。
衆禁軍不曾料到尉遲百煉竟是佯裝自刎,見這一掌下去,太子豈非頭如瓜爆,無不大驚,只是無奈站得甚遠,欲救已是不及。
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見一條人影淩空而下,爪如流星,緊緊扣住尉遲百煉左腕,尉遲百煉這一掌便被化消。
那人落地之後,力從地起,抓住尉遲百煉的左臂,将尉遲百煉掀起,劃過頭頂後重重砸在地面之上。
尉遲百煉口中嘔血,肋邊腸液直流,躺在地上沒了半點力氣,只在口中喃喃說道:“林慕生,你也來了……”
那人正是林慕生。他在屋頂上見尉遲百煉橫劍自刎倒地後,右手卻始終沒有離開右肋刀口,心中不免奇怪,于是留了一個心眼,随後果見尉遲百煉突然發難,因而急忙從上撲下,替周延祀化去致命一擊。
衆禁軍見狀,忙圍上欲亂刀砍死尉遲百煉。周延祀驚中回神,喊道:“住手!”衆禁軍詫異停手。
周延祀道:“既然未死,便先挑斷他手筋腳筋,讓他求死不得,等候父皇裁決。”
衆禁軍于是依言割斷尉遲百煉手筋腳筋,放在馬背上送往皇宮。尉遲百煉無法動彈,一路上止不住的厲聲尖笑。
劉氏兄弟也躍了下來。周延祀向林慕生施禮致謝,道:“多謝閣下救命之恩,想必閣下便是真正的林慕生,果然少年英雄。”
林慕生抱拳回禮,道:“慕生一直都聽坊間對國主太子的非議,今日得見,才知國主、太子皆是卧薪嘗膽。太子殿下英勇,慕生更是欽佩。”
周延祀為人随和,與衆人閑敘一番後邀衆人同回皇城。只見皇城內外,數千名禁軍嚴密把守,卻是溜王孫引了城外禁軍趕回。
那禁軍統領姓都名豐恺,剛回皇宮時見到滿地的屍體,吓得整個臉都綠了,忙跪下領護駕不力之罪。
周長治被尉遲百煉所傷,雖經太醫張傅治療,暫時穩住傷情,但身體已是虛弱。他告訴都豐恺,是自己刻意隐瞞,不将宮內情勢傳出,不問禁軍罪責。
都豐恺聽罷不敢置信,心想這國主昏君一個,怎麽可能不治自己罪責,于是又磕頭請罪數次,直到确認周長治不怪罪自己後,這才将信将疑地告了退。
周延祀得知周長治傷重,帶着衆人來乾清宮探視,将在南門的情況說了一遍。
周長治面若錫紙,聽罷說道:“不殺也好,便将他收押天牢,每月初一、十五拉出去游街,既洩民憤,也好讓太子有個借鑒。父皇以前糊塗,好在有生之年還來得及替太子清除了這道障礙。”
轉過去又向林慕生道:“小子,我們又見面了。你幫過朕,今日又救了太子,可惜你始終未能救下文隆的血脈,朕百年之後,無言面對文隆兄弟。”
林慕生知周長治所指乃周湘珠被殺一事,于是低首應道:“是草民無能,未能救下湘珠姑娘。只是草民不明白,按當初國主反應,應早知湘珠姑娘同至閻王不見樓,為何不遣人保護?”
周長治聞言,嘆了口氣,道:“湘珠是個硬氣的孩子。”于是将當初原委說出。
原來當初周長治計劃對付尉遲百煉,心知朝中可信之人不多,便以思念故人為由,将周文隆從外地調回。豈料周文隆卻因一句話被歸海光祖抄了家。周長治幾次欲殺歸海光祖報仇,卻在江山閣的勸阻下隐忍。
後來周湘珠秘密入宮,周長治得知她還存活,心中自是歡喜,便欲認她為女,讓她留在宮安度。不過周湘珠一心報仇,最終還是獨自離去。
及至後來,周長治為創造時機讓歸海光祖和尉遲正将禁軍安插進承天府中,遂以參加藥王盛會為由,将尉遲百帶離定都。周湘珠得知周長治行蹤後,便暗中跟上,欲趁機毒殺尉遲百煉報仇。周長治發現了周湘珠的蹤跡,便與和曹方暗中與她會面,勸她放棄,只是周湘珠非常決絕,令人無可奈何。
三人會面之時,周湘珠又提及有一少俠曾在渡口出手相助,周長治留了心眼,得知是林慕生後,便差人将林慕生綁去,本欲吩咐他暗中阻止周湘珠,豈料林慕生卻被尉遲百煉踢傷,周長治無奈之下便沒以此托付了。
周長治娓娓道來,林慕生心中困惑解開。衆人見周長治神色凄怆,也不知如何勸慰。
周長治沉默半刻,便向曹方說道:“百官是否尚未散去?”
曹方應道:“發生這一系列變故,他們都還留在原地,不敢擅動。”
周長治道:“那好,便臨時朝議吧。”
周延祀聞言勸阻道:“父皇身體受傷,怎能連夜朝議?”
周長治咳了幾聲,道:“朕也不知還能撐多久,有些事情早作交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