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老圓桌,桌子下面兩把木頭椅子,桌上有一個筆筒是八寶粥罐子,裏面插着些筆,居然還有毛筆,還有幾個本子,小學生用的那種幾毛錢的本子,還有兩瓶鋼筆水就沒其他的東西了。
窗簾是綠色的,遮擋後面空間的是一大張藍色主調的花布,後面有什麽!
屋子裏太冷了,沒多想什麽,帶着好奇心就到了布後。
後面空間不大,一張破舊的鐵床鋪着整潔的床單,床頭擺着一摞可能有牡丹花、鴛鴦、龍鳳圖案的被子,總之疊起來的看不清圖案。
牆壁都是紅磚的,轉頭縫裏插了好多釘子,有些釘子挂着衣服,有些釘子上挂着黑色塑料袋,還有些釘子挂了端午節的紙葫蘆,都褪色了不知道哪年挂上去的。
還有一個小方桌,桌子上面有幾樣簡單的生活用品,鐵皮的老式暖瓶,兩只玻璃杯,一面圓鏡子,還有兩個圓鐵盒,農村很喜歡用包裝糖或者月餅的鐵禮盒裝雜物,我家也有,裝些針線、指甲刀、紐扣什麽的。
地上有十幾個大黑色塑料袋,鼓鼓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很占空間,牆角立着些竹竿,竹竿上面應該也有什麽不過被紅布裹着,似乎有一朵粉色紙花漏了出來。
在床邊搭了個邊坐下,好冷,坐不住的感覺。
國民回來了,端着一鐵鍬冒煙的煤火,拎着一袋子柴火,有稭稈和木頭。
“需要幫忙嗎,點爐子我也會”我探出頭問他,坐在床上只需要探頭就能看見門口。
“你坐着,坐着就好,馬上就暖和了”
“行”
廚房叮叮當當的,而且我還能聽見隔壁有人買燒餅的話語聲,房子隔音很差。
“你坐着啊,我出去買點東西馬上就回,床上有撲克牌,無聊的話你自己擺一會兒牌。”他又出去了。
自己擺撲克牌……這種事我記憶力只有我奶奶會做,我就是呆呆的坐着也不會擺的。
這家裏怎麽沒有一個家用電器?
十多分鐘國民回來了,拎了好些東西,有青菜有肉,一瓶大瓶的汽水都放在了桌子上,還有一雙新的棉拖鞋。
“暖和了吧!我家拖鞋太舊這個換上吧,等下跟我摘菜。”
屋子的确溫度已經上來了,換了拖鞋就看國民在從廚房往外搬東西,一個半人高的(攔路虎)
(攔路虎)是我們這邊的俗稱,就是那種坐在地上的燈箱,招牌,就是市區裏城管們經常沒收的那種東西。
燈箱白色的,上面幾個黑字分明寫着“壽衣紙花”四個字。
“我這招牌得搬出去,吓到你了吧!”
“沒……沒”有人會不知道壽衣紙花什麽意思嗎!我肯定知道,因為我已經開始聯想我身邊這些黑色塑料袋裏有什麽了。
我會想到梁祝裏面,最後漫天飛舞的紙錢,白色的裝束……紙牛紙馬、紙人……
沒有害怕,也許是我真的天生膽子就大,也許對一切的好奇心遠遠大于恐懼的成分。
沒有什麽硬菜,幾根芹菜一塊豬肉,蔥和蒜,還有一塊大豆腐。
廚房很小有一個小爐子,木板磚頭搭起的竈臺上有些作料瓶子。
我坐在小木凳上幫他舔火,他炒菜。
屋子越來越暖和,主食就是隔壁給的,菜很簡單,肉只是白水煮了一下蘸醬油吃,他買的大瓶汽水是2升裝的,仔細一看沒有牌子,他說對面小賣鋪買的,兩元錢。
他很愛笑,很健談。
“為什麽要開這樣一個店,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奇。”吃飯的時候總要聊點什麽。
“我什麽也不會,沒上過學,能幹什麽!總不能餓死吧”
“為什麽沒上學?不是九年義務教育嗎!”
“就是沒上喽,你就不問為什麽我住這裏,就我自己嗎?”
“為什麽?”
“因為我沒有媽和爸”國民在笑,吃的很香,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
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下去,或者問點別的也好。
“生意好嗎?”
“噗!我生意好才怪,我生意好就要死好多人,這鎮子就這麽大,一年到頭也沒幾個生意。”
“一直是你一個人?”
“是,找過男朋友,只是別人一來就吓跑了。”
“我不是指男朋友,我是說你從什麽時候一個人生活的?多久了”我還是問到了原來的話題上。
“沒見過我媽,十一歲的時候老爸去世了就我自己了,也就沒上學了,嗯……只讀過小學三年級。”
“沒別的親人了?”
“就剩個叔叔了,不過他怕嬸子,我爸病重時借了些錢最後房子也抵給叔他們家了,就沒來往了。”
“就是說你爸爸唯一留給你的房子也被他們收去了!”
“我爸只給我留了一堆債,呵呵,不過兩年前我總算是還完了,我曾經以為一輩子還不完那些債呢!”
“耕地也沒有嗎?”
“我十一歲呀,哪能會種莊稼,那時候多虧三姨了,幫我把地租出去了每年還有些回頭錢。”
“三姨?”
“跟隔壁二姨一樣,都是鎮子上的,還有剛剛馱你來的二哥,還有大剛他們,好多人,都是他們幫我,沒他們幫我我都活不下來……”
“小國民!你是不是在念我的壞話?”隔壁婦女突然喊了一聲。
“耳朵真賊!說你的好呢,二姨”國民笑呵呵的喊了一句。
“所以這裏的人都很好,你走了家都不用鎖門的。”
“都很好,就是對面小賣鋪的老太太太刁蠻。”
“這房子?”
“租的,六百一年,以前三百後來漲價了,不過房東媳婦很好,都是我什麽時候有錢什麽時候交。”
六百一年,我市區租的房子都要五百一個月呢,我的工資都承擔不起,坦白說我還沒有單位的所謂正式編制,想混一個政府編制哪裏有那麽容易,臨時工的我在06年只有不足七百元的工資。
“以後呢,想過嗎!還做這個紙花店?”
“哪有什麽以後,沒想過,以前我的願望是還清我爸留下的債務,債務沒什麽目标了,活一天算一天。”
我總是覺得自己是的獨立的人,是的完全可以不依靠任何人的人,可是我卻一直不曾意識到原來我一直有依靠,只要父母在,只要有家那就是我的退路,我的港灣,最堅實的後盾,我便無法想象國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他很開朗,也許他一直需要別人的幫助,但我知道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與憐憫,盡管如此,我的心裏依舊習慣拿自己與他做比較,我有什麽理由一直抱怨!有什麽理由整條抱怨孤獨寂寞。
我再也不敢說自己是一個習慣寂寞或者喜歡寂寞的人,因為我從來沒嘗試過真正的寂寞。
我願意留下來,我想陪陪他,不是因為憐憫,是因為欣賞他的樂觀,永遠挂着微笑,吃的香、笑的真,這樣的人不會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