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車窗外敲門的人是司機。
他打火機落在車上,本來是打算直接開門進去拿,但他想着這些都是明星,奇奇怪怪的毛病比較多可能會介意,所以其實也沒仔細看車裏的情況,只是象征性擡手在車窗敲了敲。
虞長暮回頭看見他一雙眼睛還盯着手機裏的短視頻,又在簡叢背上拍了兩下,松開人扭身将他藏在自己背後,降下車窗:“怎麽了?”
那司機話也沒說,簡單指了下前座示意自己想拿打火機。
虞長暮出聲點了下頭算是同意。
那司機刷着短視頻依舊沒多看,拉開前面駕駛座的門就把東西拿了走了,估計連注都沒注意簡叢戴着衛衣帽子悶頭在虞長暮背後。
等車廂再次靜下來,虞長暮回頭看向低垂着腦袋的簡叢,孩子臉上還在往下淌眼淚,像是關不上的水龍頭。
虞長暮想伸手幫他擦,擡起來卻發現自己手上也是一片狼藉,還沾着剛剛拍戲僞做血液的道具。
他一雙眼睛剛想往車座附近掃,淚流不止的簡叢已經打了個嗝告訴他:“車裏的紙用完了……”
不然他真不至于哭了不拿紙擦,就那麽不聲不響歪靠在車窗上。
虞長暮望着他哭得紅彤彤的臉上頓了一下,掏出手機給李海波打電話:“下一場我的戲是晚上七點才排到嗎?”
李海波正頂着綜藝組的鏡頭吃飯,故意樂呵揶揄:“對的,你下一場是夜戲了,可以跟小簡多待會,待到晚上再回來也行。”
結果電話那頭的虞長暮:“好,我加錢讓司機先把簡叢送回去,我陪他一起,晚點再回來。”
李海波一愣:“小簡這麽嚴重啊……”
旁邊小胡子立刻緊張插話:“什麽嚴重,小簡很不舒服嗎?”
虞長暮看了眼徹底把腦袋抵到椅背,當起鴕鳥的人:“昨天沒睡好也有原因。”
李海波一聽是因為他要用的帖子,當即沒了二話:“那你趕緊把人帶回去吧帶回去吧,晚一點過來也行,就……我收留胡導他們在我們這吃晚飯,多玩會。你讓人家司機把你送回去也休息會,你陪小簡吃完晚飯再回來。”
“行。”虞長暮應完一個字準備挂電話。
李海波趕緊:“啊還有!字帖那個跟小簡說不急,今天不想寫就明天中午寫,我們要用的場次在晚上,寫完讓劇務去取一趟就行。”
絕對算得上是不辭辛苦,給出最大的方便。
所以這次虞長暮多施舍了兩個字:“行,那我挂了。”
李海波嘴還沒張開,電話已經:“嘟——嘟——嘟——”
小胡子有些被氣笑:“小虞這個脾氣跟才情真是讓有點又愛又恨哈。”
李海波無所謂擺手:“嗐我早習慣了,只要戲好、鏡頭好,他就是我爹。”
過了沒一會,《牧場生活》便在官微宣布了晚上會放出探班電影組的Vlog,不過沒有房璐、龐響、簡叢和虞長暮出鏡。
評論區果不其然開始問為什麽。
林格肚子裏的壞水一蕩,不知道為什麽就篤定了簡叢那個叫“hi”的男朋友會視奸微博,主動跑去官微評論區解釋。
【@林格:簡哥本來都被我拽來了!結果到了電影組實在不舒服,虞哥又陪他回去了TT】
這條一發出去,樓中樓又是一片磕到了。
林格回頭把自己評論的內容又仔仔細細讀了一遍,覺得自己真是變壞了,連這種綠茶的小把戲都會耍了。
另一頭,啓谌看到他的評論果然一頓,擡手便撥通了簡叢的電話,不解今天中午跟他說話都還好好的人,怎麽突然就不舒服了。
但簡叢插着耳機聽歌開了免打擾,他打了兩通都沒打進去。
期間,簡維民已經把林格這條評論的截圖,發到了他微信上:電話去關心一下。
說來也好笑,如果傳出去簡維民讓自己的兒子,跟啓曜房産的一把手談戀愛,肯定人人都覺得啓曜跟簡氏馬上就會有什麽大動作。
但事實是他們兩個從加上微信到現在,半句關于公務的都沒提過,全是簡叢。
還基本都是簡維民怕他跟傳聞一樣不解風情、不開竅,特地發來的提醒。
【啓谌:在聯系了】
啓谌發完想了想,轉手從抽屜的名片夾中翻出一張名片,對着撥通了虞長暮的電話。
虞長暮的手機鈴聲響起時,房車才剛開到半山腰——他們是以簡叢肚子疼為由讓司機帶他們回去的。
簡叢還是一個人戴着帽子窩在位置上,拒絕了虞長暮并排的陪同。
虞長暮自從接手家裏的事,隔三差五就能接到幾個未知來電,但他現在坐在簡叢的後面接到,沒由來便直覺這個人是啓谌。
他握着手機等它響了兩聲,然後将電話掐斷,複制了自己慣用的“暫時有事不方便接電話”短信模板回過去,禮貌問明對面是誰,以及他的來意。
啓谌消息回得很快:我是啓谌,小簡電話打不通,找你問問他具體怎麽不舒服。
談不上友善,卻也談不上有多敵意。
兩個人明明知道彼此心裏想的是什麽,卻都揣着明白裝糊塗,虞長暮足足隔了五分鐘才給他回信。
【東明二少爺:沒什麽事,簡叢就是不想在劇組那邊待了,微信聊吧】
然後虞長暮又毫不吝啬地用微信給啓谌發了消息:需要幫你撥語音嗎?
啓谌平和的心态一直看到虞長暮這句,終于掀起一點波瀾。
他驀地放下手裏的鋼筆,按住聊天框給虞長暮發了語音:“那麻煩你幫我撥一通吧,謝謝。”
如果虞長暮如常接了他那通電話,他可能聽一下大致情況就挂了,也不是非要跟簡叢說上話,可現在虞長暮讓他得到的結果,啓谌感覺自己不還回去一下有點說不過去。
很快那頭語音撥過來,啓谌本以為直接就是簡叢撥的,手機已經到了簡叢手上,結果他接通便聽虞長暮串供般,在那頭不高不低地遞小話:“我就給他說你就是不想在劇組待了。”
簡叢蔫蔫“哦”了一聲,然後啓谌才聽見簡叢接過電話正式對他說話,喊着他的名字鼻音很濃:“啓谌嗎?”
啓谌心中微妙的不快一頓,下意識将聲音放緩,解釋來意:“是我,看林格在微博說你不舒服,但你手機打不通。”
簡叢還歪着腦袋抵在車窗上,整個人蜷成一團,從裏到外都透着沒精神,開口說兩句話都像是缺氧:“抱歉啊,我手機開了免打擾沒注意……我沒什麽事的,就是,有點感冒。”
簡叢臨時為自己“病态”的嗓音找了個借口:“可能還有點發燒?頭暈腦脹,想回去睡覺。”
啓谌表示了解:“那你等下回去量一□□溫,有什麽事就找虞長暮幫忙。”
簡叢當時聽見虞長暮的名字,反反複複在心裏把啓谌的話過了好幾次,确認不是自己哭到神志不清聽錯、或者理解錯,又好氣又好笑:“……你是真的不介意啊,怎麽還讓我有事找他。”
虞長暮坐在後面一直豎着耳朵。
啓谌在電話那頭平和道:“說實話有點介意,但我不在你身板,只能讓他照顧你。”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只要簡叢好,他怎麽樣無所謂。
簡叢堵着鼻子“哈哈”笑了兩聲:“聽起來有點可憐。”
啓谌:“半個月。”
簡叢:“什麽半個月。”
“你回來。”啓谌看了眼日歷上被自己框定起來的筆記,“再半個月你就回來了,我可以自己照顧你。”
啓谌說完這句,其實知道自己是受了虞長暮的影響才會突然這麽冒進。
但他沒想到簡叢聽完真的沉默了,一時心裏有些打鼓,緊了緊手裏的鋼筆蓋補充:“進度太快,吓到你了嗎?”
房車裏,虞長暮也不知道兩人聊了什麽,但簡叢忽然不說話難免讓他忍不住多想,啓谌是說了什麽惹簡叢不高興?
結果簡叢很快又笑:“哪這麽容易被吓到,就是感覺用虞長暮的手機跟你講這些怪怪的,以前沒發覺你是這麽會說話的人。”
啓谌暗自松下一口氣,也笑:“這是極限了。”
簡叢又是“哈哈”,再次申明自己沒什麽事,讓微信聊就把電話挂了。
虞長暮接過他遞還回來的手機:“你們兩個處得挺好。”
簡叢還是“哈哈”,吸了下鼻子說:“他說我跟你感情好,你說我跟他處得好,反正我跟誰都好。”
他們回去時,簡叢本以為自己眼睛紅、鼻子紅的還得給別墅裏的人解釋。
結果他偷偷摸摸戴着帽子從車裏下來,發現別墅裏空無一人。看了群消息才知道下午管理員去鎮上進貨,順帶把想逛街購物的房璐也一起捎上了,龐響屁颠屁颠跟過去幫忙拎包。
于是別墅裏就剩了簡叢和虞長暮兩個人。
虞長暮問簡叢想幹什麽,簡叢就搖頭,說去他房間把剩下的帖子寫了。
然後兩人便待在同一個房間裏各幹各的,又是相安無事一下午。
到了飯點,房璐、龐響還沒回,虞長暮用冰箱裏現成的食材跟簡叢兩人簡單下了碗雞絲面。
動手的當然是虞長暮,簡叢從他們談戀愛就從來不碰廚餘用具。
吃完兜兜轉轉差不多該到虞長暮回劇組的時間,簡叢說他眼睛還是腫得厲害,一看就知道哭過,暫時不想見人,等眼睛好點再從他房間出去。
虞長暮沒意見,怕他真的着涼,幫他把敞開通風的窗戶全部關好才走。
司機送他去劇組,然後再把小胡子、林格等人從那邊接回來。
交接的時候,虞長暮大概解釋了一下簡叢感冒,在他房間裏睡覺,讓大家不要去吵他,睡醒自然會出來。
結果那天晚上虞長暮一忙忙到了很晚,有一場戲因為配角不到位的關系,反反複複來了好幾次,李海波又是指導又是講戲,折騰完收工已經是後半夜。
所有人眼皮都困得打架,饒是虞長暮也夠嗆。
他半睡半醒在回去的車上還想,幸虧下午跟着簡叢回了別墅一趟,把該處理的工作都處理了,頂多第二天早上少跑一天步。
結果等他拖着滿身的疲憊回到自己房間,走廊上昏暗的燈光往房間裏一照,整潔的被褥已經被弄亂,赫然鼓起一個大包。
虞長暮走近一看,不是簡叢是誰。
簡叢睡夢中隐約聽見房間裏有人回來,合着眼迷迷糊糊轉了個身,想說眼睛一直腫着不消,不想林格看見,所以才睡在他這裏,結果口齒含糊,嗯嗯啊啊了半天也只能讓人勉強聽清“不消”和“看見”兩個詞。
虞長暮因為拍戲背詞走位,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忽得一松,脫下外套便啞着嗓子坐到了床邊,低低應道:“知道了,睡吧。”
簡叢掙紮着,想問他幾點了,怎麽現在才回來,但神智已經被困意帶走,又只含糊了兩個字便徹底睡着。
虞長暮看着眼前這張對于三年前的他來說還相當平常的睡顏實在沒忍住,低頭把簡叢貪涼放在外面的手牽到唇邊長久地挨了好半晌。
像是吻,又不像。
直到簡叢每一根手指都在自己臉頰上回暖,虞長暮才舍得幫他放回被子裏去。
其實按照簡叢跟啓谌的狀況,根本不需要他做什麽,時間久了,彼此之間越來越了解,自然而然就會分開。
但不知道是不是啓谌下午找到他手機上的那一通電話,虞長暮今天就是有些忍不住想挑釁。
于是當天淩晨四點二十三分,所有修仙不睡覺刷微博的網友,有幸在第一時間看見了“虞長暮”這個賬號發出的第一條原創微博。
【@虞長暮:床上長了豬】
照片是他昏暗得什麽也看不清的房間,只能看見鼓囊囊的被褥和一個露在外面小半邊的後腦勺。
【……豬是簡寶?】
【cp粉不請自來,顯然這只能是簡寶,拍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