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反複念了三遍。又擡起頭看梁擁那張睡覺也十分淡漠但又莫名好看的臉,悄悄把這個名字劃到了梁敬的對立面。
梁敬領了個野種的事兒傳的全晉寧無人不知,太後屢次想見見這位傳聞中的世子,都被梁敬三言兩語搪塞過去,染疾、傷風、食欲不振、腿腳不便這些個理由,梁敬用了個遍兒。最後太後賞了條獵犬,半威脅半暗示的告訴梁敬,這世子她非見不可。
梁敬瞅着那毛皮油亮,眼神兇惡的獵犬,抓心撓肺的癢,想着大不了就是梁擁入不了她老人家法眼,好生教訓一頓放他們回府,這有什麽忍不了的,于是他就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但這太後哪裏是省油的燈,先皇可是被她罰抄了幾百遍的孫氏家訓,才能将這位孫家大小姐娶回家,丞相之女,才德雙全,堪當後位,先皇生母,他挑剔的姨娘滿意的不得了。
待到這梁擁被帶到了殿門口了,梁敬才莫名生出種不詳的預感。
梁擁穿着灰色的裘皮衣服,小手扯住他一根手指頭問:‘爹爹,這是哪兒?”
梁敬竟忽然生出股內疚之心,他蹲下`身摸摸他的小臉蛋,道:’擁兒,一會兒裏面那人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她說的都是假的。”
“這孩子長的真俊。”
喜說假話的孫太後開口寒暄了句。梁敬挑了挑眉,有些驚訝這刁鑽的太後居然沒找梁擁的茬兒。
孫太後年近四十風韻猶似當年,把梁擁攪在懷裏看了許久,眼尾忽然泛紅,一張帕子哭濕,頭上的金釵晃了晃,開始篩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
“當年甘寧一戰告捷,平西北,肅邊陲。侯爺功不可沒啊,先皇走的早,若是先皇還在,定是要與你煮酒話談,說上一天一夜也說不完。”
“這一眨眼啊,侯爺的兒子都這麽大了。”
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梁敬嘆了口氣,剛想說點什麽,太後話題一轉,“兒子都這麽大了,侯爺卻還是孤身一人,這一大一小的都沒個女眷照顧,哀家看着實在是于心不忍啊….
不妙。
梁敬沉了臉,幾乎猜到了太後接下來要說什麽。
果然,孫太後擦了擦眼淚,收起帕子,摸了摸梁擁的腦袋。梁擁不喜歡陌生人如此碰他,退了幾步,又被她拉到跟前兒。
“你瞧瞧這孩子的臉,白成這樣,這腕子,比姑娘家都細,哪裏像個衣食無憂的樣兒呵。若是有個姑娘照顧着….”
“我有奶娘照顧。”
梁擁突然生硬的擠進了太後的話裏,孫太後捂着嘴笑了會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道:“傻孩子….哀家的意思是….”
“給你找個娘。
梁擁愣了愣,反應過來接着說:“我有娘。”
梁敬聽到這話猛的一擡頭,顯然,他也清楚的想到了梁擁的娘是誰。
這自然是不能叫太後知道的,堂堂世子的娘,說出去竟是賤婢所生,這太後更有的說了。
太後也是一愣,片刻才笑着說:"當..當然,誰都是有娘的。”
梁擁看着太後,黑白分明的眼晴澄澈到叫人心生歡喜,但他不會籍着這點讨人歡心,他一本正經,十分認真的點點頭,說:“奶娘人很好,做的糖水也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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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傻孩子,奶娘和娘是不一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呢。
梁敬和他一前一後的走,他咬了咬唇,擡頭問:“我會有個娘嗎?”
梁敬聞聲停下來,“你想有嗎?”
梁擁搖了搖頭。
梁敬咧嘴笑了,面色仍有些陰郁,“那就不會有。”
又是一年年關了,這閑散侯爺當了這麽些年,怎的就沒人放心他呢。
先皇是,當今聖上是,連太後也是,他梁敬何德何能,整日叫他們挂念着。
他冷笑一聲,心裏的厭惡更甚。
回府之後,那獵犬也緊接着被送來了府上。黑棕的皮毛,眼神兇惡,顯然還沒被完全馴養,野性十足。梁擁卻一點不怕,那眼睛霎時就放了光。
“喜歡?”
梁擁點了點頭,一臉期待。
梁敬擺擺手,“送給你了,給它取個名字吧。”
梁擁歡喜的點點頭,興奮地趴在籠子邊上看了半天,那獵犬猛的撲到籠子邊兒怒吼一聲,家丁們都不敢近身,梁擁反而把手伸進去,摸了摸他的頭,那獵犬就這麽被摸的沒了脾氣,乖巧的蹲下了身。
這是什麽能力。
梁敬挑了挑眉,問:“你不怕它咬你嗎?”
梁擁晃了晃他的小腦袋,手裏還摸着獵犬的毛,眼神清冽,“它不會,它只是有些害怕。”
梁敬蹲下來看那獵犬,那獵犬朝他露了露牙,敵意甚濃。他找了樹枝逗它,卻一口就被它咬斷了。
他晃了晃斷了半截的樹枝問梁擁,“這也是害怕?”
若是以梁擁那方法,此刻斷的大概就是他的手指頭了。
梁擁居然還想伸手過去,被梁敬攔住,“手是當真不想要了?”
梁擁眨巴着眼,這只手掙不開,他索性換了另一只手去摸那獵犬的毛,奇怪的是,那獵犬頓時就收起了獠牙,眼神也柔軟了些。
真是奇了怪了。
梁擁擡頭看梁敬,黑亮的眼睛裏純潔無瑕,“爹爹,它好像不太喜歡你。”
梁敬扯了扯嘴角,“看出來了,它只喜歡你。”
梁擁站起來,有些鄭重的扯住他的手。那手小小的一個,溫暖而幹燥,手心的繭比梁敬的心腸還要硬,硌的梁敬總忍不住想,若是他真的從小在侯府長大,還會不會是如今這種性子。
緊接着他聽到那孩子十分鄭重的說:“沒關系,你不要難過,我喜歡你。”
梁敬聽到這句話,神色有些松動,他低頭抱起梁擁,心仿佛也塌了一塊兒。
“你不要以為你這麽說,本侯就會叫夫子少給你布置幾篇作業。”
梁擁有些急躁,搖搖頭,摟着他脖頸,猛地湊到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夫子…不是,你很好。”
他笨拙的想跟他解釋,連手帶腳比劃了半天,“你很高…很好看…力氣很大,我打不過你。”
梁敬可以确認這小子當真不會誇人,連“我打不過你”這種話,在他眼裏居然也是一種誇獎。但他莫名的心動,這種無知無畏,又無所求的話,他已經好久都沒有聽過了。猛的一聽,就跟吃了青梅一般,酸到了骨子裏,又澀的他無言以對。
“名字想好了嗎?”
“嗯…可不可以也叫擁兒?”
“不可以,府上不能有兩個擁兒。”
“那叫什麽?”
梁敬敲敲他的腦袋,“看吧,叫你不認真聽先生授課,取個名字都如此費勁。”
梁擁擡頭,皺着眉,“取名字好難。”
梁敬忽的想起梁擁名字的由來,禁不住心中一緊,莫名有些心虛,“不急,多認幾個字,總能起個好名字的。”
爆竹聲中一歲除,正月一日喝杯屠蘇,一年就這麽過去了。
除夕這天,梁擁苦思良久,興高采烈地去找梁敬,“它是冬天來的,不如叫它破冬吧。”
這孩子給條狗取名字的時間,竟花了這麽久。梁敬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好名字。”
這孩子太重情義,以後怕是個情種。他梁敬如此薄情之人,怎麽能生出個情種呢?
破冬被他牽在手裏,乖得不像是只兇神惡煞的獵犬,倒像是只家養的狐貍狗。他沖着梁敬叫了一聲,然後便蹲在梁擁腳邊蹭他的衣角,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無比親昵。而梁擁擡頭看梁敬,眼睛裏的殷切也像長了尾巴,晃得人眼睛痛。
梁敬蹲下`身順手摸摸破冬的毛,面色溫和無波,他對梁擁說:“別把它看得太重,不然以後會哭的。”
但顯然梁擁沒懂他的意思,他帶着它出門逛街,帶着他去習武場練武,甚至還想帶着他睡覺。
被下人發現了之後,報給了梁敬,梁敬按着他屁股揍了一頓,結果那小子捂着紅通通的屁股笑得格外開心。
“挨打也這麽好嗎?”
梁擁點點頭,“奶娘說過,有時爹爹打我,是因為喜歡我。”
梁敬當時就愣了,他看了奶娘一眼,奶娘瑟縮了一下,“侯爺…”
梁敬擺擺手,“你出去罷。”
門被輕輕合上,他手上的勁兒小了不少,輕輕揉着那片紅通通的屁股,問:“疼嗎?”
“不疼。”
是意料中的答案。
他頓了頓,突然想起初見他的時候,他還會扒着人衣角撒嬌說疼,怎的學了一堆規矩,話也說得利索了,卻不會撒嬌了呢。他揉了揉方才拍紅的地方說:“你可以撒嬌,可以喊疼,這是小孩子的權利,再大一點兒就不行了。”
梁擁眼睛轉了轉,很快領悟到了精髓,于是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