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偶遇瞬間打亂了兩人的節奏。
腦袋‘嗡嗡’響,他甚至懷疑這是幻覺,對方也被這一幕震驚,猝不及防的停下了腳步,對視幾秒後,終于确定,這不是幻覺。
葉叢要脫口而出的名字還來得及未出半點聲音,不料對方已經撲過來,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大擁抱。
“葉叢,好久不見。”
他明顯感覺到,宋亞駿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連同聲音一起帶着沉重的呼吸。他也清楚的知道,此時自己激動和震驚的心情,一點也不比對方少。
三年來,一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有些事不是塵埃落定不再提起,即使上面鋪了一層厚厚的灰,這個人一旦出現,所有的回憶就像昨天剛剛發生一般清晰明了的浮現在眼前。
這次,葉叢終于回應,雙手緊緊扣着宋亞駿的後肩:“好久不見,亞駿,這幾年過得好嗎?”
與宋亞駿從小學認識起,一直到高中畢業,又因為同住一個小區,兩人有難同當,有架同打,無話不談。那麽要好的兩個人,卻不知在何時,關系出現了不可愈合的裂痕,直至後來一發不可收拾。但以之後的發展來看,這個裂痕似乎是葉叢一手造就。
當初填高考志願時,葉叢填了本市的理工學院。
“你想考哪裏?”葉叢問。
“我無所謂,你呢?”宋亞駿說。
“懶得折騰,就填理工了。”
“行啊,我也填理工。”
于是宋亞駿第一志願填了跟葉叢一樣的Z市理工學院。
“第二志願也要認真對待啊,你填那麽遠,還是個那麽偏的大學。”他睨了一眼宋亞駿勾選的第二志願。
“随便填的。”宋亞駿表情不太自然,心虛的看了他一眼,急匆匆的收回視線。
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他恍然大悟,其實宋亞駿的第二志願,也是經過認真思考後慎重決定的。
臨近高考那段日子,他總能發現宋亞駿眼神裏的閃躲,有時說話吞吞吐吐,有時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仍他再怎麽追問也不肯說完,後來幹脆有意無意的回避着他。他只好自行腦補:這家夥是不是有喜歡的女生了?是嫌自己太礙事了嗎?
直到高考後的畢業狂歡會上,宋亞駿不停的喝酒。葉叢認為:這貨肯定被女人甩了,畢業分手季,大多數情侶都逃不過這宿命。
宋亞駿喝到吐,葉叢一直陪在身邊照顧他,駕着他去洗手間,一邊拍背一邊說:“少喝點喂,胃痛得死去活來的感覺很爽嗎?”
宋亞駿臉埋在洗手池裏,不停地吐不停的咳嗽,臉已經憋的通紅。驀地,他擰開水龍頭,胡亂洗了兩把臉,直起身子,一把抓住葉叢的一只手腕,重心不穩的往前拽:“跟我走!我有話對你說”
還沒來得及問要說什麽,已經被宋亞駿拉了好遠。盡管他喝了很多酒,視線一直不清楚,但抓着葉叢的手卻沒松。
“你要說什麽?唉唉,你別拽着我,這樣我不好走路……喂喂,你先放開我,我跟你走啊……”
宋亞駿根本不理會葉叢的話,直徑往學校操場走去,好在晚會所在酒店就在學校旁邊,且即使身體有些不聽使喚,好歹葉叢跑不掉,一只手被他抓着,還騰出另一只手攙着他。
黑夜中,偌大一個操場此時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宋亞駿,一個是葉叢。
終于,對方放開了他。
“說吧,什麽事非得勞您興師動衆跑這麽遠來說。”葉叢松了松被宋亞駿抓過的手腕,如果有足夠的光線就能看出,整個手腕已經紅了。要講不出個震天動地的事出來,都對不起他這無辜的手。
“葉叢,我喜歡你!我他媽喜歡你,很多年了。”
葉叢以為自己聽錯了,還專門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我受不了這種日子了,你看不出來嗎?我就是想跟你上|床!”宋亞駿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他媽喝傻了吧?”喝得分不清老子是男是女了?
眼見宋亞駿搖搖欲墜,身體前傾眉頭緊皺,他條件反射去穩住宋亞駿。他是不想跟喝醉的人計較,這貨今晚喝了多少才能說出這種胡話來?明天醒酒了得在他面前一頭撞死謝罪。誰知剛碰到對方的手臂就被反手拖住,一把扣住他的脖子,緊接着他就驚愕的發現,宋亞駿的唇覆在他的唇上。
整整三秒鐘,他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他怒不可遏的一拳甩在宋亞駿臉上。這他媽還真是一件震天動地的事!這傻逼玩兒真的來了!
咚!!
他忘了宋亞駿現在連站穩都困難,甩這一拳只憑本能使了全力,宋亞駿趔趄退了好幾步,一聲悶響,重重摔在地上。黑暗中,他隐隐看到了宋亞駿嘴角的血跡。
其實此時葉叢心裏壓抑着怒火,但眼見這樣的宋亞駿,他又滋生了恻隐之心,伸出了自己一只手去拉他。
可是在宋亞駿的手碰到自己之前,他又迅速将手抽了回來。
此時,宋亞駿從他臉上讀到一絲厭惡,接踵而來的,是他決絕的态度和冷漠的表情。
那一瞬間,宋亞駿什麽都懂了。
“要是喝醉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覺,別在這裏耍酒瘋。”
他好像突然明白宋亞駿為什麽要跟他填一樣的志願,又忽近忽遠地躲着他,也恍然大悟他今晚不停的灌自己的酒,大概就是為了鼓起勇氣說出這些話。
唯一不明白的是,明明是兄弟,為什麽卻演變成了這樣?
“算了,我也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宋亞駿半躺在地上,他苦笑一聲,“那,再見。”
他撐起身子從地上爬起來,他既不是買醉,更沒有發酒瘋。他只是想利用酒精,要麽給自己壯膽,要麽就像現在這樣,麻痹自己內心的痛。
葉叢眼睜睜看着宋亞駿一步一瘸的消失在黑暗中,卻始終沒再上前去攙扶他,直至他消失在視線中。
後來,他才發現事情的嚴重,他本想等大家都冷靜後好好談談,誰知道他聯系不上對方了。電話關機,QQ不上線,所有聯系方式瞬間斷了。于是,他跑去宋亞駿家敲門,想直接去家裏堵他,可他媽媽羅姨說宋亞駿不在家,去鄉下奶奶家了。
他想,好吧,你想躲着我,那我就要看看你能躲到什麽時候。
收到理工錄取通知書後,他第一時間去敲宋亞駿家門,可羅姨卻告訴他,理工錄取通知書已經收到,只是亞駿還在鄉下。
葉叢考慮過向羅姨要地址,直接去鄉下找宋亞駿,可最終他放棄了,等開學總要碰面的,既然宋亞駿現在不想見他,那就給足他時間好好冷靜。
可是再後來,去理工報到仍沒找到宋亞駿,回來第一時間去找羅姨,卻意外從羅姨那裏得知:“連你都不知道嗎?這孩子不知道是怎麽了,都收到理工錄取通知書了,卻非要去外省讀那個破大學,前幾天已經飛過去了,攔都攔不住,氣死我了。”
仿佛一道驚雷劈在他身上,原來宋亞駿是有預謀的,他早給自己想好了退路,如果被拒絕,就直接去遠在外省的第二志願大學,兩不相見。可是,一定要避他如避蛇蠍嗎?如此決然地,連坐下來談談的機會都不給嗎?
事實證明,從那以後,直到今天,既是偶遇,也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