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公子看着藺小砧沒有一點血色的臉道:“一開始,就是蜀山江湖的七宗連環殺,這個你們也都看過卷宗了,是知道的。很明顯,這七宗暗殺後面有一張大網,若非布網在先,這個江湖誰也不能在七個地方十天之內以同樣的手法不留痕跡的殺死六個高手加上一個重要的武林人物。”
“屈還山。”藺小砧說。
“是,江湖人當時也想到是屈還山,他自東蜀山瓦解後,不知潛伏于何處,當初我們只道窮寇莫追,也以為他不過只有幾個死士跟在身邊,成不了氣候。江湖自從聽說你殺了葉飄葉後,自然以為他身邊最後的高手也除去了。誰知他暗地裏還能來這樣一手,就這七次暗殺,當時我們估算他手下可以調度的高手至少三百。”
藺小砧略略撐起身來,杜桓忙将一個棉枕塞在她腰後墊着。
“竹西寺的情況我最清楚,”藺小砧道,“竹西寺瓦解後,是我們照名冊點卯的,不過只有三十人不見了蹤影,就算加上各大門派忠于屈還山的主戰的人,也不過百人跟屈還山隐匿起來了,而這當中的高手也不過三四十人。就說暗殺司馬空一戰,你送來的案卷上說司馬空當時随從高手多人,而能頃刻間将這些高手殺盡,又能進退無蹤,不留痕跡線索,沒有數十高手配合接應踩點放風通信協作,是不能辦到的。所以我也疑惑,屈還山哪裏找來的這些高手?他現在哪裏有這麽多人可以布這樣一張網?”
唐三公子點頭道:“所以,後來江湖上不懷疑屈還山了,開始懷疑我了。”
藺小砧緩了口氣,笑道:“樹大招風,連杜公子也懷疑是你幹的。”藺小砧看着杜桓笑,那蒼白的臉上笑意如雪。
唐公子道:“只怕江湖上也只有你不會懷疑我。”
藺小砧嘆道:“有的人,相處一天,就知根知底,有的人,相處一世,也知面不知心。我自然知道你唐公子是什麽樣的人。”
“要說,如果我是你們,我也要懷疑,這七個被暗殺的人剛好又是蓂濪道争奪九月十八武林會執事的要人,而蜀山三道中,和我唐三不合的也就是蓂濪道,這栽贓的手法其實也不甚高明,關鍵是如今武林中,能布這大殺局的看起來也就是我了。怎叫江湖上的人不疑心于我?這也罷了,我一人之榮辱也是小事,只是這殺局又挑起了江湖的事端,剛剛平靜的蜀山,又是多事之秋,不管是誰幹的,這後手才是歹毒。”
“如果我猜得不錯,唐公子已經卸去了蜀山江湖的職務了吧?”藺小砧道。
唐公子道:“也只能這樣了,連我的花滿樓,也不再過問參與江湖任何事務,半月前,我就請江湖******門派來花滿樓和蓂濪道設立臨時執事會,原先我主持的執事會也解散了,順帶讓他們來監視我,這樣倒是暫時讓江湖上的人放心了。”
藺小砧嘆道:“你為了蜀山江湖,也算殚精竭慮了,如今卻像待罪之人一樣,我看你也不必管這江湖的事了,江湖本無事,只有是非。”
杜桓道:“你們都說不管,到了有事時,還是要管,藺姑娘如果不管這屍變的事,也不至于弄到現在這個樣子了。”
藺小砧搖頭道:“這事可不能不管,只怕這屍毒蔓延開來,最後大家都有滅頂之災。”
唐公子道:“正是,先前說的什麽屈還山的殺局,江湖的是非,都又是小事了,現在這屍變之禍,才是大事······”
藺小砧打斷唐公子的話,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現在蜀山江湖又把你請出來收拾這爛攤子了?”
唐公子撫掌笑道:“這次你猜錯了。”
藺小砧笑道:“這樣的亂局下,也只有你才能主持江湖了。”
“他們其實想請你出來主持的,只是找不到你和杜公子,我嘛,不過略盡點力,如今江湖人手吃緊,連青衣城的那些匪類,現在江湖也想借用了。”
藺小砧點頭。
唐公子又道:“辛夷塢、龍家集和南河鎮三處先後出現屍怪······”
“啊?屍怪不止這一處?”杜桓和藺小砧都吓了一跳。
“南河鎮是最早出現屍怪的,”唐公子道,“起初大家只道合力把那屍怪殺了也就罷了,後來卻發現那屍怪越來越多,再後來大家才醒悟,原來那屍毒卻是要蔓延的,凡被屍怪吃了心腦的人也罷了,那被咬傷未死之人,卻要染上屍毒,又去撕咬人畜,而這屍毒,卻無藥可解?”
“那怎麽辦?”
“所以如今武林暫時放下所有事務和争執,征調百姓,傾大小門派之人力物力,将這三處合圍起來。龍家集和辛夷塢那邊倒好辦,龍家集三面環水,如今已掘開了蛇皮河,引水斷了南面陸路,又拆毀了所有的橋,辛夷塢住戶少,又在險溝之中,當時密雲道的門派就拉網般的清理過,雖然死傷不少,總算沒有讓屍毒蔓延過陳家渡,四天前,又在辛夷塢四面山上放火燒山,一處水阻,一處火攻,已将屍怪堵住事發當地了。”
藺小砧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是這南河鎮地勢不同,水阻火攻都難以隔絕屍怪屍毒蔓延了。”
“所以現在江湖各派最棘手的就是這裏,不過這幾日也已堵住了,能引水堵絕的地方就引水成河,能派人守的險隘處就派人守,其它地方就深挖溝,溝裏布着亂網鐵鈎,可牽絆屍怪,也是極有效的,後面還有數萬百姓,也在路上了,等他們來時,就可以将水路和陸路的深溝連貫起來,這樣庶幾無憂了。現在最怕的是,在這圈圍之外,又有屍毒出現,那時一傳十,十傳百,就再也無法控制了。”
藺小砧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傷,道:“如果我現在變成了屍怪,怎麽辦?”
唐公子看着杜桓對藺小砧說道:“我和你說話時,一直注意着,只要你變成屍怪,我立時就殺了你。”話說得輕淡,藺小砧和杜桓都知道是真的。
藺小砧說:“唐公子,其實你在冒一個不該冒的險,你是把蜀山江湖百萬人的性命當兒戲。”
唐公子不語,半晌道:“我也不能,誰也不能肯定你中的就是屍毒,至少,你現在還沒有變······”
“萬一變了呢?萬一那時你不能殺我了呢?”
唐公子不語。
杜桓着急了,道:“那該怎麽辦?總不成現在就殺了你吧?”
藺小砧道:“至少不能隐瞞我的傷勢了,我藺小砧也不想成為蜀山江湖的隐患禍根。”
“那你現在覺得怎樣?”唐公子和杜桓都問道。
“我現在想把那燈吹滅了。”藺小砧說,“我想撕咬自己的這只手。”藺小砧把被子裏的手拿出來,舉在燈光中,那只昔日蜀山江湖最好看、最敏捷的手,這時血管凸出,如碩大的蚯蚓爬在老樹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