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論我？”
“翠兒說，城主從小姐口中得知萬安商會分部庫房地點，就派人搶光了庫房價值四十多億兩的珍貴藥材，其中還有數十株貢品。如果到期葉姑爺上交不出貢品，他就鐵定被砍頭、抄家，小姐也會因此獲罪。而小姐之所以乖乖被利用，完全是因為夫人被城主軟禁的關系。”
“只為翠兒這番話，娘就抛下我去了？”陸離陌黯然傷神道。
“夫人無比自責，她一直怪自己沒好好聽你的話，沒及時發現你的痛苦，還逼你嫁人，導致陷入無法挽回地步。夫人當時就已經失了魂魄，奴婢擔心夫人，寸步不離守着她。可……可還是一時大意，沒想到夫人會趁奴婢出門拿晚膳時，直接選擇了自盡！”
“娘的後事操辦了嗎？”
“黃總管為夫人辦了場簡單的喪禮，并将她安葬在莆夕鎮紫金山上。”
碧兒幽幽講完後，房間安靜下來。陸離陌落寞呆坐良久，夏桃安撫道：“小姐，你要節哀啊！”
“碧兒姐姐，你先起來吧。”回過神後，陸離陌望着碧兒問道，“娘死後，你沒回墨烏城嗎？”
“夫人走後，黃總管讓我繼續留在別院。有一天，季嬷嬷要我到後山采蘑菇，沒想到他們竟然派兩名帶刀男子過來殺我。于是，我偷跑出莆夕鎮，四處漂流。來到京城，我一直守在葉府外，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在今日讓我碰到夏桃，見到了小姐。”
夏桃不解問：“小姐，他們為什麽要殺碧姐？”
“娘死了，滅碧兒姐姐口，是想封鎖消息，不讓我知道這件事。”
夏桃無法接受說道：“就為了這個原因，要殺碧姐？”
陸離陌嗤之以鼻說道：“在某些人眼裏只有利益，沒有道義。碧兒姐姐，你安心留下，我會負責你日後生活的。”
“多謝小姐！”碧兒感激道。
“兩日後，我要請歸元寺住持為母親辦法事超度亡靈，到時，你們與我一同前往吧。”
“是。”衆人答道。
……
一周後，杜馨兒相約魏佳薇以及陸離陌在葉府的海棠園賞花、采花。
在園外，杜馨兒詢問陸離陌怎麽不帶随行丫環一起過來。結果出乎大家意料，一向聰慧的陸離陌居然說自己忘記了。
兩位夫人聽後嫣然一笑，都調侃她怎麽成了小迷糊。
之後她們緩緩步入園子，一下子，她們就被眼前一片片高雅豔麗的花海吸引住。
此時的海棠，嬌美動人，雖迎着冷風，卻依舊保持着亭亭玉立、絢爛耀眼的姿态。
她們在園中信步觀賞，一下子停留在這棵樹下，一下子又停留在那棵樹下，這裏的許多地方都留下她們的足跡。
返程時，魏佳薇帶着剛剛采摘的一袋海棠花高興回樂怡齋去了，陸離陌則心不在焉跟在杜馨兒後面。
半路她們碰巧遇見鞠總管，他和杜馨兒要商量一些府中事宜。這樣，陸離陌就先走一步。
自從知道母親離世後，陸離陌就常常魂不守舍。眼下也是，當她意識自己走岔時，已經慢悠悠來到了氣派的龍武堂院中。
陸離陌驚了一下，龍武堂是葉鋒專用練功房，她怎麽走到這裏？
自己剛要離開，就見藺管事從外頭進來。
也不知道為什麽，陸離陌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出現在這裏，于是她快速躲入房屋拐角處，準備随後離開。
不過，在這之前，她聽到屋內葉鋒的聲音。
“少爺，六天前在黑市上出售藥材兩千年緬庾刺的賣家身份已經查明。”藺管事道。
“賣家是誰？”葉鋒問。
“是赤邏島兩位執事。”
“赤邏島并不适合千年藥材生長，他們怎麽會售賣兩千年緬庾刺。”
“我們的人暗中調查，查出鴻剎門燕二娘曾與他們接觸。”藺管事道。
“鴻剎門？慶王的人。”
“不錯，後來經過進一步監視，我們發現陸寒明城主與燕二娘弟子暗中有往來。”
“陸寒明在京城？”葉鋒問。
“我們安插在墨泰商會探子回報，陸城主這三個月來，一直隐居在京城商會內。期間三夫人曾見過陸城主三次面。”
葉鋒冷笑道：“哼，果然是父女，見面都要偷偷摸摸。”
“夫人從田家村回來不久他們便見了第三次面。”藺管事提到，“這之後，陸城主就頻繁進出慶王府。再後來，墨泰商會庫房就突然多了許多名貴藥材。”
“上兩個月前，慶王府的人并沒有注意到檀景鎮。”他繼續補充。
“如此說來，是陸離陌透露了我們檀景鎮庫房地點？”葉鋒挑眉冷冷地問。
“少爺，我們從墨烏城收到一通飛鴿消息。”
“什麽消息？”
“上個多月，少爺您的岳母俞美蘭死了。”藺管事道。
“哦，為何我沒有接到陸家的通知？”
“據傳，俞夫人是自盡而亡，死因和我們檀景鎮庫房被搶事件有關。”
葉鋒面無表情望向窗外，說道：“我記得自己曾警告過她，若是吃裏扒外洩露機密，定不會手下留情。”
“少爺，你要怎麽做？”
“宋祥莊我們損失四十六億兩白銀，死了八十三名弟兄，她須為自己造的孽付出代價。”随後，葉鋒冰冷說道，“殺了她！”
殺了她。
一直站在屋外的陸離陌聽到這句話，心忽然被狠狠揪了一下。
神識窺視下，屋內一舉一動盡收她的眼底。
當耳邊清清楚楚聽到葉鋒說出那令人心痛的三個字時，她還同時真切看到他臉上露出無動于衷冷酷的表情。
不知為什麽，她就這樣盯着葉鋒的臉，氣都不敢喘，牢牢鎖定着他。
“少爺，你真要三夫人死？”藺管事問道。
“越快越好，你明天就動手。”
“少爺打算以何種方式下手？”
“麻陀素！晚膳開始你派人盯着，确認其咽氣後再離開。”
“是。”
“藺叔，還有什麽要問？”
“鴻剎門高手如雲，我們的人想混進去，比較困難。”藺管事說道。
“這事我會派專人去辦，你們在外圍監視即可。”
“好的，少爺，那屬下告退。”
“回吧。”
藺管事走後，葉鋒重新拔劍練習。待舞出第三招流星劍式時，他突然飛身沖出屋外。
當他謹慎環視周圍且未發現異常後，這才放松下來，繼續練習剛剛的招式。
不知所措的陸離陌從龍武堂走出來後，感到一片茫然。
本來，母親的突然離世已經讓她情緒異常低落，加之剛剛又聽到葉鋒無比絕情的話，更是令她雪上加霜。
她心力交瘁，感覺自己重重跌入黑暗的深淵無法自拔。沉沉的身子好像再用一分力，就會化成一縷青煙，随時飄散而去。
在心裏有個淡淡的聲音告訴自己：“我是真的累了……”
當陸離陌未緩過神來時，天空風雲突變，烏雲壓頂。
精疲力盡的她耳邊不斷響起轟鳴雷聲，接着，傾盆大雨随即落下。
為了避雨，陸離陌将手上裝滿海棠花的布袋舉到頭頂，一路狂奔。
巧的是，附近剛好有一座可以遮風擋雨的水榭涼亭，還有幾步她就要趕到。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她愣是停下腳步，擡頭望天。頓時，冰冷的雨水淋濕她的面容。
而她手中的布袋不知何時松開口子，裏面的海棠花紛紛順勢掉落出來，散了一地。
美麗的花瓣不單被雨珠擊打得面目全非，同時被還濺起的泥漿染污弄髒，凄慘模樣，任誰都聯想不到它們曾經的嬌态。
見此情景，她不做他想，甩開布袋，直接躲進涼亭中。
大雨如注，陸離陌一個人安靜地側坐在亭內，呆呆注視着水榭外灰茫茫的湖景。
嘩啦啦的雨水将湖岸雜草壓得東倒西歪，旁邊的樹枝被強風吹得搖搖欲墜。
此時的湖面漣漪不斷，動蕩下，把飄泊的浮萍推得上下起伏。
幾只機靈的雁鴨嘎嘎叫着快速游到水榭臺下避雨，只有一只憨直的雁鴨因游得慢，落下單來。
找不到同伴，它六神無主，無奈之下只得孤伶伶躲到就近岸邊幾片寬大葉子下。
可惜，那幾片寬大的葉子根本阻擋不了瓢潑大雨反複沖刷，風雨飄搖。
雁鴨身子被冷雨淋得透徹，羽毛被冷風吹得淩亂。就連小小的眼眶都積滿大粒水珠令它無法睜開雙眼。
很快，瑟瑟發抖的它被無情的雨水打得連頭都擡不起來。它無處可去，無路可退，只是一味地蜷縮原地，做無聲微弱地抗争。
不知為何，陸離陌瞧見這一切後，觸景傷情，大聲痛哭。
她在為那只可憐的雁鴨哭泣，更是在為孤零的自己哭泣。
陸離陌壓抑太久，哭得越來越厲害。她似乎要把心中深藏的所有委屈情緒，統統在這一刻毫不遮掩釋放出來。
當杜馨兒和丫環柳絮撐着傘，踏過破碎的海棠花瓣進入水榭涼亭，并找到陸離陌時，已經過了好一會兒。
她們緩緩靠近，這時，杜馨兒看到陸離陌正靜坐在亭子裏麻木地看着湖面。
對方那萬念俱灰模樣令杜馨兒擔憂不已，她輕聲問道：“離陌妹妹，你怎麽了？”
“馨兒姐姐……”
陸離陌滿臉淚痕，轉身瞧見杜馨兒關心的眼神，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抑制不住情感，她立馬抱着杜馨兒的腰，潸然落淚。本就止不住的淚水，在這一瞬間又嘩嘩直流。
杜馨兒沒有被突如其來的擁抱驚到，反而默默地拍着陸離陌的背，溫柔安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