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詭異的老婆婆

顧弱文醒過來時,陽光是那麽刺眼,一串光暈象五彩銅錢一樣串在空中,顧弱文還留存着暈過去時最後的記憶,覺得晏平還抱着自己,但是沒有,自己手中只是一把沙子,一把沙子漸漸變成了一片沙灘。顧弱文猛地坐起來,全身如同散架了,哎呦一聲,顧弱文又倒在沙灘上,白亮亮的沙灘上沒有晏平,顧弱文這一驚,渾身冷汗。

晏平,晏大哥,顧弱文這樣叫着,聲音裏漸帶哭腔。晏大哥,晏平。

頭上是一條飛瀑,顧弱文就是從這瀑布沖了下來,瀑布下一汪深潭。顧弱文歇息了片刻,積蓄些許力氣,又下到深潭裏,她多希望能找到晏平,卻又害怕在這深潭下找到他。

如果能找到晏平,顧弱文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換他。顧弱文掙紮着又爬到沙灘上。晏平真的這麽重要麽?顧弱文突然問自己,認識他不過十來天。只是這十來天中的每一刻,二人在一起都好像有一年那樣長,或者更長,好像前世就已經認識了一樣。什麽前世,今生還難以再見了。顧弱文笑。只是這笑,有點凄涼了。

或許晏平還沒有被沖到這飛瀑下,就已經沖到岸邊了。或者被毒冢門的人又抓去了,顧弱文記得那些沿着兩岸追他們的邪派門人,似乎還看到他爹爹在岸上邊跑邊笑的模樣,實際上是不可能看清楚的,但顧弱文心中拂不去爹爹的那笑容,那笑容變了。顧弱文自出了青衣城,心中的一些朦朦胧胧的疑問,其實她一直都在回避,現在開始清晰起來了。

晏平沒有死。顧弱文無端地覺得,他死不了,不就是一條暗石密布,水流湍急的大河麽?不就是這詭詐多端的江湖麽?我們都不會死。

顧弱文突然覺得自己身上在流血,她的左臂在流血,背上也在流血,如果說全身都是傷口的話,雖然有點誇大了,也只是稍稍有點誇大。

事實是在木洞河中,她被那些暗石撞得遍體鱗傷。好在沒有致命的傷口,顧弱文胡亂包紮了幾處,看了看那活屍元丹,還在,顧弱文是貼身放好的,這元丹不怕水的,顧弱文突然想把這十三粒元丹一起吃掉,如果吃了,自己真的像孔前輩說的,像爹爹說的,可以達到傳說的無極境,往來古今時光,或者有了絕世武功,或許就能找到晏平了。

如果自己吃了,也成了活屍一樣的怪物,忘記了晏大哥呢?或者,好吧,如果找不到晏大哥,我就把這些內丹全吃掉,看看到底會怎樣?

顧弱文沿着這小河走,這裏顯然是木洞河的一條分支了,兩岸風景很好,好得驚心刺眼,還不如沒有風景,就是一條流在虛空中的河流。

前面的風景裏一個老婆婆在采花,手中拿着一束鮮豔的花,那束花比這豔麗的兩岸景色更豔麗,顧弱文眼中只剩下那束花的顏色時,向那老婆婆招了招手,那老婆婆看見了,走了過來,顧弱文再也撐持不住,倒在這片荒野的風景中。

顧弱文再醒過來時,那個老婆婆說,你已經昏迷了五天了。馬蹄花。

顧弱文問,你看見過一個年輕男子麽?也是被河水沖來的,二十歲左右,眼睛有點大,不過也不算很大······顧弱文發現自己還描繪不出晏平的樣子,刻骨銘心的人的樣子,其實是最不好描述的,反倒有些一面之緣的人,還能詳盡地說出他的長相。這成了顧弱文後來的人生經驗之一。

老婆婆說,沒有看見啊,馬蹄花。老婆婆笑迷迷的。

顧弱文扭頭看見巴掌大的窗子上一個破損的圓足細頸折枝花瓶裏插着一束花,就是自己暈過去前最後看到的那束了,花已經枯萎,說明自己真的昏迷五天了。

為什麽不往瓶子裏加點水呢?顧弱文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問,像晏平那樣,就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瓶子下面有個大洞。馬蹄花。

為什麽老婆婆每句話說完了都要說一句‘馬蹄花’呢?顧弱文想,好像馬蹄花是自己的名字。

我不叫馬蹄花,婆婆。顧弱文說。

“哎呀,馬蹄花,你昏了頭了,你是我的小女兒,最小的女兒,有一次,”那老婆婆突然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顧弱文,“有一次,我們要殺一個游方和尚,那游方和尚不知什麽時候掙脫了鐵鏈子,你就去追他,結果跌進了河裏,還被那和尚用戒刀傷了,你看,到今天你的傷還沒好呢。”

我不是你的女兒啊,婆婆。顧弱文也睜大了眼。我也沒有殺過什麽游方的和尚。

老婆婆指着那花,這是什麽花?

我不知道。顧弱文說。

老婆婆笑起來了,越笑越大聲,果然不是我女兒,唉,我糊塗了,我女兒早死了。

顧弱文這才放心,道你叫我顧萍吧。對了,你們為什麽要殺那個和尚,他是壞人麽?

很壞。老婆婆咬着嘴唇皺着眉道。不知為什麽,從看見這婆婆采花到這時看她的神情,總覺得像一個小女孩的表情。只是她那麽老,那麽髒,為了學小女孩,表情就往往做得浮誇了。

你知道他有多壞麽?婆婆偏着頭,斜眼看着顧弱文,指頭放在嘴唇上,說道,那個和尚來這裏借宿,竟然把我們的花瓶瓶底摔落了。老婆婆挑起一根指頭,指着窗臺上那個污穢的花瓶。

這樣你們就要殺他?顧弱文吃了一驚。這真是一個荒唐的故事。像三歲的小孩兒扮家家時的劇情。毫無疑問,這個婆婆腦袋有點問題。

顧弱文不說話了,仔細看看屋子裏的布置。身上疼得很,只有兩只腳不疼,而是麻木的。顧弱文試着動一下腳,好像有什麽東西牽絆着腳踝。

顧弱文一邊側着頭看這陰暗的屋子,與其說是布置,不如說是堆疊,屋子裏堆疊着許多污穢的東西,這些東西已經不成其為東西了,而是成為了一種彌散的味道,黴臭味。顧弱文看着這些刺鼻的味道,想着剛才那個古怪的小故事,再次試着動了一下腳,她終于明白了,自己腳上有兩根鐵鏈,像孔九思那樣,只是孔九思的是四根。

顧弱文讨厭馬蹄花這個名字,俗氣灰暗,還有一點怪異。

馬蹄花,我還是叫你馬蹄花吧,只是你不是我女兒,這就好,你可以和我兒子成親了。嘻嘻,我家要辦喜事了,嘻嘻。

顧弱文想試試腳上的鏈子拴得緊不緊,是否能掙脫。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個惡作劇。

成親?和誰成親?

腳上的鏈子不是惡作劇,這個江湖沒有惡作劇,只有真實的惡。

和我兒子。

你還有一個兒子?

嘿嘿,我兒子也叫馬蹄花。

他呢?

誰?

你兒子?

去找吃的了,應該要回來了。婆婆說着,在黑暗的屋子裏,用手搭個涼棚往外看去,好像這裏有陽光刺着她的眼睛。

婆婆,顧弱文說,我的腳好像被鏈子拴住了。

馬蹄花給你拴的,他說你不是馬蹄花,他要和你成親呢。婆婆說完舒了口氣,好像終于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顧弱文的問題才大呢。自己和一個叫馬蹄花的男人在這詭異的黑屋子裏成親?

顧弱文開始用勁要掙脫那鏈子,婆婆也不阻止,只是看着。掙不脫,顧弱文撐起身子來看,兩根生鏽的鏈子,咬着自己蒼白的腳踝和許多黑屋子裏生鏽的時光。自然是掙不脫的。

婆婆,我就要和你兒子成親了,我想換一身衣服,拜堂時漂漂亮亮的。

婆婆聽了,臉上放光,拍手笑道,好,好,我可以看新娘子穿新衣服拜堂了。婆婆踮着腳蹦跳着去拿衣服了。

漂亮麽?這是我成親時穿的。咦,這裏被耗子咬了一個洞。婆婆有些遺憾。

還有時光,時光在這身衣裳上也留下了許多破損,一身古怪的衣裳。顧弱文很開心地接了過來,要把鏈子解開才好換上新娘衣服,顧弱文說,要是你兒子馬蹄花回來看見我穿上這樣漂亮的衣服,一定很高興。

婆婆也很高興。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解開那鏈子。她說,她曾經給一個過路借宿的人解開了鏈子,結果那人跑了,馬蹄花回來打了她一個大嘴巴。顧弱文聽的心驚,看來他們殺過的人還不少。

我不會跑,我要和馬蹄花結婚呢。顧弱文歡天喜地地說,說的自己好像都很想結婚了。

婆婆突然變了臉色,怒道:“你這個小賤婦,你以為我不知道麽,你要換新衣服,就是要騙我給你解開鏈子,你好殺了我,你好跑掉,你們這種人,我見得多了。”突然之間,那老婆子好像變了一個人,說話老氣橫秋,條理也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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