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那一刻,簡叢心頭思緒萬千,真是什麽不好的念頭都飄過了,直到聽見身邊林格驚喜的呼聲才稍稍清醒。

“大家演技都好棒!要不是看到了攝像機我差點吓死,真以為虞哥誤被道具捅了!”

小胡子在邊上得意的笑:“那是,不看是誰親自選的角。”

最近小胡子跟李海波的關系越發親近,據說兩人有事沒事就會揣着酒摸到一處小酌兩杯,一個搞綜藝的,一個拍電影的,不知道哪來那麽多八卦可聊,一天到晚稱兄道弟。

蔣方協跟簡叢一樣,也是第一次見拍電影:“我本來以為拍綜藝要對着那麽多攝像機就夠不自在了,怎麽拍電影更誇張。”

想當初他剛進綜藝組的時候,原本還想着自己是講脫口秀的,應該不畏懼鏡頭才對,結果等蔣方協真正開拍才知道不管自己幹什麽旁邊都有攝像機跟着有多不自在。

結果現在電影拍攝不僅有鏡頭,圍着還有無數忙碌的工作人員。這麽多雙眼睛一起朝着中間那一小方天地盯着,演員能演得入戲、能背得出詞嗎?

只有黎莉明注意到簡叢臉色不對,有些擔心問:“昨天熬夜還沒緩過來嗎?”

簡叢這才垂下眼睑咧了咧嘴角:“可能上次迷路了再進森林還是有點害怕吧。”

黎莉明沒察覺出什麽,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這次大白天呢,肯定丢不了,而且咱們這麽多人。”

所有人都一直望着遠處鏡頭重重包圍的人群,虞長暮一動不動倒在血泊,離他最近的就是維維飾演的女主角。

維維一面心急如焚地指揮着身旁的幼師同事,又是叫救護車又是報警,一面幫失血過多,已經說不出話的虞長暮捂住受傷的腰腹,衣角和手都被鮮血染紅。

她擡起頭望向衆人時,眼裏是慌張的焦灼,可一旦低下頭和虞長暮對視,那張妝面質樸也掩不住秀麗的臉龐便會被雜亂垂下的秀發遮擋住,眼裏溫度全無。

看的一幹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沒有前因後果也能品出虞長暮的致命傷跟她有關。

而身材健碩的虞長暮卻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她懷裏,用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死死瞪着她,枯等生命随着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嘴裏根本說不出話。

只有維維知道虞長暮馬上就要死了,身邊亂成一鍋粥的衆人卻還在來來回回為搶救忙活。

綜藝組一行人看着演員們飙戲,早已在悄然靠近後沒了議論。

誰都知道這是戲,簡叢理智上也知道,但剛剛那一瞬間的害怕實實在在,深入骨髓。

他一直強撐着等李海波喊“卡”,看見虞長暮生龍活虎地從維維懷裏站起來,一一跟身邊剛剛搬過他的演員打招呼,才覺得透出一口氣。

李海波依舊對虞長暮的演技贊不絕口:“你是不是知道今天小簡會來看?從早上開始狀态就一級在線,愣是給我整興奮了,加班加點搞到現在,連個休息都沒有。”

這個劇情已經是故事臨近尾聲,再沒多久就能跟綜藝組一起收工。

虞長暮卻是一愣:“簡叢來了?”

“喏。”李海波笑吟吟揚起下巴朝人群外簡叢的方向指,小胡子、林格一幹人也跟着扭頭。

結果原本站在黎莉明身旁的人已經消失。

小胡子一臉莫名:“他人呢?”

黎莉明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她剛剛也只來得及看見簡叢轉身時鐵青的臉:“他好像回房車上去了……就剛剛,可能是在樹林裏迷路過一回所以不太舒服?”

林格面對虞長暮無聲質問的眼光,完全是懵的,他剛剛光顧着看演戲去了,連簡叢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虞長暮簡單擦了下自己身上道具弄出的紅色液體,徑直向李海波确認:“現在是可以休息了?”

李海波點頭如搗蒜,想也知道這是要去房車:“啊對的對的,你午飯還沒吃,拿着盒飯去房車上吃好了,看看小簡。”

虞長暮也不多言,頂着大家的注目禮便找場務領上了自己的盒飯。

小胡子看着他大步流星離開的背影嘀咕:“你們搞這麽兇啊,都三點了,還沒吃午飯。”

李海波自己也沒吃,邊走邊拆筷子:“這不是好不容易碰上大家狀态都好。你要是再來早點能看見更多,維維跟小虞都是一條過。”

“不是我說,虞長暮演技居然真的在線。”

“我都說了碰上他是我撿着寶了,你們還總是不信……”

身後滿是誇獎贊譽,虞長暮本人卻一句沒搭理,半步不停離開拍攝地朝綜藝組的房車過去。

這片森林是取景地特地找的,光線确實比其他地方暗。

電影劇情到這裏開始收尾,維維他們幼兒園帶着學生到附近的山上外出郊游,演話劇。

虞長暮飾演的男主已經确認幼師維維是除他以外的另一個兇手,更是對他行兇唯一的目擊證人,所以決定在這次郊游下手。

不承想尾随一路卻是維維算計好的,關鍵時刻給了他致命一擊,反殺成功。

然後就是綜藝組趕到看見的那一幕。

維維抱着人哭訴,以為自己手裏拿的是孩子們演話劇用的伸縮道具刀,所有人看到血都慌了。

而在電影裏,男主虞長暮的戲份到此為止。

可實際排片不是按照劇情順序來的,所以到了這虞長暮也沒殺青,還得根據取景地,回過頭拍前面的劇情。

虞長暮找到綜藝組的房車,房車司機正蹲在車外抽煙,看見他來了,只是簡單點頭打了下招呼便重新看回自己的手機接着刷短視頻。

畢竟虞長暮不比其他人,現在也還沒紅,正常走到路上根本沒人認識他。

他草草掃了眼今天的午飯盒飯是肉沫豆角、醬爆茄子還有臘肉燒土豆,味道其實還可以,也合簡叢口味,只是早就涼透了。

虞長暮上車時,簡叢正戴着衛衣帽子和耳機歪頭靠在車窗上,看不見臉,聽見有人拉開車門也沒什麽反應,就像昨天晚上睡太少了,現在有點困在補覺。

但虞長暮是知道簡叢的,簡叢如果覺得困,他根本不會為難自己大費周折跟着小胡子,一路從這麽蜿蜒的山路過來。

“很不舒服嗎?”虞長暮直接在自己膝蓋上拆開盒飯,飯菜香頓時充斥整個車廂。

簡叢聽見他的聲音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來人是他,下意識把腦袋偏得更開,足足頓了兩秒才說話:“……你怎麽上來了。”

虞長暮瞎話說得眼也不眨:“胡導說你不舒服,讓我上來看看你。”

簡叢藏在寬大的帽沿裏又頓了兩秒:“……哦。”

聲音聽起來一切正常,虞長暮卻捧着膝蓋上的盒飯定定望了他一會,把自己原是打算敞飯菜香才沒關上的車門帶好,然後猛一下傾身過去湊到簡叢帽沿底下,絲毫不給簡叢反應的機會。

虞長暮想到了簡叢大概是因為什麽不高興了,但他沒想到自己會直接看見簡叢的眼淚。

眼前人白皙精巧的瓜子臉上已經成了淚水的海洋,好幾行水痕全都彙聚到尖細的下巴上,一滴一滴接連不斷地往下,鼻子、眼睛全紅了,哭得甚至有點兇。

簡叢也沒想到他會這麽突然湊過來,本來藏得好好的老底全都丢光,克制的情緒瞬間崩塌,擡手便狠狠錘在虞長暮身上,聲音徹頭徹尾帶上了濃重的哭腔:“你看我幹嗎!”

在以前,簡叢哭其實不難見。

但到今天為止,虞長暮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沒見簡叢的眼淚,一時竟直直怔在那,任由簡叢捶打:“怎麽哭了……”

簡叢推他、罵他、打他,虞長暮都按着椅背盯在他臉上紋絲不動。

簡叢只能自己顧自己,瘋狂用手背蹭着自己的眼淚,語無倫次埋怨:“你管我哭為什麽哭,反正你都當王八死了!還管我死活幹什麽!”

虞長暮果斷把膝蓋上的飯盒放到一旁,想将人攬住。

簡叢根本不同意,連抓帶打瘋狂掙紮,但虞長暮的力道不容他拒絕。

簡叢沒兩下就被他按住後腦勺捂在了懷裏,一直嗚咽在嗓子眼的哭聲終于抑制不住悶在衣服裏決堤。

虞長暮就像是明白了他在想什麽,緊緊抱着人一下一下順他的背,嗓音也跟着低啞下去:“……對不起。”

但簡叢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潰,哭的說話都開始含糊:“你現在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三年前你幹什麽去了!幹什麽去了!幹什麽去了!”

簡叢每質問一句,手上便更狠得錘在虞長暮身上一下。

虞長暮是臨近他們本科畢業消失的,簡叢一開始根本沒想過他會出國,人一不見,他就瘋狂四處找人打聽。

可誰也不知道,哪裏都沒有,學校輔導員那邊也沒有等級任何他請假外出的記錄。

簡叢給所有他能想到的人打電話,他找簡維民鬧,找叔叔簡衛鬧,甚至想過去公安局報案,但立案時間還沒滿。

所有人都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都勸他虞長暮那麽大個人了,武力值也在線,能有什麽事,說不定就是耽擱在哪了趕不回來,手機又沒電了。

但簡叢真的太害怕了,他當時根本沒考慮過別的可能,滿心滿眼覺得虞長暮不可能不回他消息,更不可能一聲招呼都不打消失,所以肯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了什麽意外,說不定就等着他去救呢!

簡維民答應他盡全力找,簡衛也答應,可簡叢還是害怕,每天在家瘋了一樣刷微博,一看見失聯那一類新聞就焦慮,心裏總惦記着個萬一。

萬一虞長暮真的出了那麽一丁點的事,萬一以後只有他一個人……

簡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混混沌沌熬過那兩天的,睜開眼就是不好的念頭。

一個人平時再沒心沒肺、再堅強,一旦面臨生死,也會變得不堪一擊。

過去這麽久,簡叢本以為這短暫的一小段已經被他忘了。

但剛剛乍一下看見虞長暮在血泊裏躺着,他的噩夢就好像回來了,好像一下就成真了,那種從腳底升起刺骨的寒意和恐懼又來找他了……

“對不起……我以為你爸會馬上告訴你我是東明的。”虞長暮完全沒想過簡叢還受了這份苦,以為自己一消失就該在簡叢心裏成了騙子。

簡叢抓着他的衣服已經哭成淚人,鼻涕淚眼都蹭在虞長暮演完殺人犯的戲服上,一口一口氣都要喘不上來一樣,像是把以前積攢的情緒也都拿到這次爆發,打着嗝嗚咽半天才說出話:“那兩天他在外地出差,趕回來才告訴我的……”

簡維民當時顯然也沒想到就兩天聯系不到虞長暮,簡叢會怕成那樣。要是他早知道虞長暮在簡叢心裏分量這麽重,說不定就……

虞長暮現在摟着簡叢單薄如紙的身軀,說追悔莫及似乎也不對,因為他就算再回去一次也改變不了什麽。

只要簡維民想,簡維民總有辦法。

所以虞長暮只能自覺在國外那三年,他為自己達到簡維民的要求重新站在簡叢面前,打好草稿的千句解釋、萬句解釋通通成了廢話,蒼白又無力。

而就在此時,虞長暮身後的車窗忽得從外面被敲響。

簡叢埋首在虞長暮脖頸的哭聲頓時止住,虞長暮明顯感覺簡叢僵了一下,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他保持按住簡叢後腦勺的姿勢,鎮定地在人肩上揉了兩下,低低安撫:“沒事,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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