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沉的打了兩聲雷……
小梅聽到電話裏第三次傳來冰冷的“嘟嘟”聲,這才挂上電話。
自從陳凡離開店裏,這已經是失去聯系的第三天了。她原本想着要跟陳凡好好解釋一下……雖然她并不知道能夠解釋什麽?
可是此刻只要陳凡還願意接她的電話,她就會覺得稍微有些安全感。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微微嘆了一口氣。
小梅剛要把手機收起的時候,電話突然響起來了,她疑惑地看一眼孟鑫的名字這才接了起來。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是猶豫一下,問道:“我是孟鑫……是陳凡的朋友……”
“嗯,我記得。”小梅的語氣低沉而婉轉,她稍稍疑惑,轉而,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她小心翼翼,控制着語氣問道,“有什麽事嗎?”
孟鑫說:“這兩天,陳凡有去上班嗎?我……聯系不上他了……”
“聯系不上他……”小梅小心翼翼的确認。
“嗯,從周六開始,我給他打電話就沒有人接,我是怕,會不會出什麽事……”
小梅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電話那頭的孟鑫遲疑一下,立即反應過來,說:“他這幾天都沒有上班嗎?”
“他……”小梅咬了下牙,終于說出了那句話,“他被辭退了。”
“什麽時候的事?”
“上……上周五……”
“為什麽?”
小梅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到底為什麽?”孟鑫的語氣明顯重了很多,着急地問。
小梅這才道:“他被店長排擠,所以……”
“你有他家裏人的電話。”聽到孟鑫這樣問,小梅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說,“你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孟鑫猶豫一下,說:“我不知道,可能是……”他停頓一下,快速道,“你找一下他家裏的電話。”
“店裏入職的時候都填過,我這就去找。”小梅一邊說,一邊往更衣室外面走,“拿到電話怎麽辦?要跟他家裏人說嗎?凡哥一向……”
孟鑫打斷小梅道:“顧不了這麽多了,把電話給我,我來說,你直接去他的住處等,我會讓我的朋友去找你的。”
“嗯……”準備挂電話的時候,小梅問道,“凡哥……不會出什麽事吧?”
電話那邊的人沉默了很久,這才低聲說道:“絕境上走慣了的人,天一黑,就只剩末路了……他這人,表面軟弱,對誰都狠不下心,除了自己。”
小梅握着電話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一種巨大地自責瞬間把自己包圍,如果那天自己再有勇氣一點,至少和陳凡站在一起,即使什麽都做不了,也足夠了。
真是被壓迫的久了,越活越沒有如人樣!
她把手機攥在手裏,直接殺進倉儲室,開始翻箱倒櫃的找人事檔案。
店長一起跟進去,疑惑地看着她,擡手攔下小梅,說:“不去好好上班,在幹什麽?”
小梅一把甩開店長的手,繼續翻。
店長頓時來了氣,高聲道:“你還想不想做了,上班時間發什麽瘋?”
小梅一眼看到資料夾下面,隐約露出的“人事”兩個字,用力推開店長,瘋了一樣的撲過去,把檔案拿出來。
店長被驚得眼睛都直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個平時在她面前,連大聲說話都很少的女孩子,怎麽現在突然動起手來。
店長心裏隐隐的犯慫,可是,一個人越犯慫的時候,往往越大聲,她伸手抓住小梅的胳膊,說:“我可以随時開除你。”
小梅擡頭,兩人猛然間四目相對,她的眼神炙熱而兇悍,眼框微微泛紅,還沒有等她張嘴,店長就一下松了手。
小梅一字一頓道:“他要是真出了什麽事?你良心上過意的去嗎?”
“誰?你說陳凡?他出什麽事兒?”
“你最好祈禱他什麽事兒都沒有,要不然……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統統都回被捅出去……”
小梅說完,低下頭打開資料夾,翻找着陳凡的檔案。
那個女人呆呆的楞在一邊,不敢再阻攔,卻也沒有離開。
小梅終于找到了陳凡的入職檔案,從裏面抽出來,找到緊急聯系人一欄,快速記下郝桂香的電話,給孟鑫發了過去。
她合上資料,向外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下腳步,沉聲道:“辭職信我明天給你……”
“你……”
天色漸漸落下,小梅在陳凡家門口,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天快要黑的時候,她遠遠的看見一個紮着馬尾一身運動服的女生向她走過來,是宋曼。
她對宋曼有些印象,之前宋曼和孟鑫到店裏找過陳凡兩次。
小梅等了半個多小時,早就毫無耐心,一見宋曼,立即道:“我剛剛去他家敲過門了,沒有人。他還有什麽地方能去,要不然我們先去找找?”
宋曼擡頭看一眼樓上的窗戶,匆匆道:“陳凡的爸媽離婚了,早就各自成家,除了這,他哪都去不了?孟鑫已經聯絡了她媽媽,她媽那裏有備用鑰匙,我們再等等?”
小梅面色慌張,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考慮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說:“孟教練怎麽和你說的……”
宋曼搖搖頭,說:“孟鑫說聯系不上陳凡,讓我過來搭伴,跟你一起找找人,他已經往回趕了……”
小梅疑惑:“往回趕。”
“嗯,從F城。”
小梅詫異道:“這兩個人,明明……”她看一眼宋曼,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一直知道陳凡對孟鑫有意思,可是她不知道眼前的宋曼,究竟對他們倆的事知道多少,孟鑫看上去低調,應該還沒有和家裏人還有身邊的朋友說過的自己身份,陳凡平時看着溫和,其實骨子裏倔強的很,用腳趾頭想,這會兒也不全是因為工作的事,看來得好好想想,真找到凡哥,該怎麽勸……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還沒轉出來個結果,就看倒迎面走來一個裹着黑色半長棉衣的中年女人,拉着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迎面向她們走來。
棉衣皺巴巴的,似乎已經洗了很多遍,女人眼睛大大的,鼻梁高挺,眼窩輪廓似曾相識,一走近,小梅立即喊了聲:“阿姨。”
“哎……”
郝桂香一接到孟鑫的電話,立即放下飯店裏的活,拿起備用鑰匙,從城南趕到城北,這會一路風塵仆仆,連眼角周圍的皺紋,也比往日深了不少。
她一看見小梅,立即問道:“你們都是小凡的朋友?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有人說他找不到了……”
小梅大腦飛速運轉,看來陳凡的媽媽并不知道他和孟鑫的關系,更不知道陳凡被開除的事……
小梅還在考慮怎麽說,身邊的宋曼回道:“阿姨您別着急,孟鑫就是聯系不上陳凡,才比較擔心,他人不在,這才托我們看看,您是不是帶了鑰匙,要不,我們先上去?”
“嗯,好……好……”郝桂香嘴上說着好,臉上依舊面無血色。
她們幾個人進了院子,順着樓道依次而上。
樓道裏黑漆漆的,只傳來郝桂香看顧孩子的聲音:“慢一點,小心腳下的臺階。”
女孩拉着郝桂香的手,問:“媽媽,我們一會兒就能看見哥哥了嗎?”
“嗯。”
郝桂香含糊地應了一聲,拿出鑰匙走到門前,三兩下開了門。
她一邊推門,一邊說:“門沒有反鎖。”
屋子裏窗簾緊閉,黑漆漆的。
郝桂香打開客廳的燈,趁着一點光亮,在房子裏匆匆轉了一圈。
“凡哥……”
“陳凡……”
“小凡……”
卧室和客廳空蕩蕩的,并沒有人。
小梅張望一下,說:“看來他沒回來。”
郝桂香看一眼門口的包和衣服,稍稍疑惑,說:“東西都沒拿,他能去哪裏?”
她進卧室開了燈,床上的被褥疊放整齊,一點都沒有人躺過的痕跡,宋曼拉着小女孩走進去來,說:“看來确實沒回來。”
小女孩一眼就看到角落裏的布朗熊,驚喜地喊了聲:“熊寶寶。“然後掙開宋曼的手走過去。
她剛要伸手摸一下大熊,就隐約看到背後的人影,驚喜地喊了聲:“哥哥!”
郝桂香和宋曼正準備出屋子,聞聲立即回頭。
郝桂香一把拉開布朗熊,看到躲在書桌和熊死角之間人,驚地一下喊出了聲。
陳凡把自己罩在一件恐龍的睡衣裏,懷抱着雙腿,低着頭面無血色,一臉呆滞。
“兒子!”郝桂香立即哭出了聲,他撲到陳凡的面前,反複拍打着他的臉,說,“你怎麽樣了?你到底怎麽了?你不認識媽媽了?”
陳凡始終面無表情,仿佛此刻呆在屋子裏的不過是一副皮囊。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怯生生地喊了句:“哥哥?”
陳凡的眼神這才微微回神,緩緩擡頭,看着面前的兩個人。
正在三天兩夜,他把自己關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任憑知覺飄到空中,期待着脫離這個世界。
看到面前的人,他所有的思緒才慢慢回到身體裏,他試着張嘴,緩緩叫了聲:“媽?”
“兒子……你這是要媽的命呢?”
“我……”
房間裏的哭聲越來越大,宋曼順手帶走了書桌上的日記本和一個白色的小藥品,一出門就碰到了小梅。
小梅看一眼宋曼手裏的東西,吃驚地看一眼房裏。
宋曼說:“劑量不大,應該沒什麽事……”她說完,又回頭順着門縫看了一眼,什麽都沒說,只嘆了一口氣。
她拿起電話避開小梅,走到廚房的陽臺,給孟鑫撥了出去,低聲說了句:“他要是真死了,你會後悔嗎?”
窗外刮起一陣夜風,把深冬的蕭瑟吹向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門的另一邊,隐隐約約出傳來夾雜着女孩和女人的哭聲。
厭倦世界的那些人,常常帶着世人難以理解的偏執、幼稚和悲傷想要離開。
可是,總有一些柔軟,應該成為留戀這個世界的理由,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地就被不在乎呢?怎麽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