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前世夢境

藺小砧一把将杜桓推醒。

野人谷的陽光怎麽這麽亮?杜桓很吃驚,看見漆黑不見人面的藺小砧,更是吃了一驚,這才想起來,昨天塗了厚厚的黑泥。

“我還以為見了竈王爺了。”杜桓看着藺小砧兩只又大又亮的眼睛道。

“你就在這裏,不要去洞口,我這就去給你找解藥。”藺小砧今天的聲音特別溫柔,看着杜桓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憂傷。

杜桓有些不習慣了。

“如果······如果你終于等不到我回來,你就從這裏跳下去。”藺小砧又道。

“那不是死?”

“這樣倒死得痛快。野人谷裏,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杜桓終于知道這不是玩笑。事情就是這樣。

藺小砧突然将杜桓抱住,哭了起來。杜桓也覺得一種生死離別的苦楚在蔓延。然後又覺得哪裏不對勁,是了,陽光太燦爛了,燦爛得有些虛假。

杜桓緊緊抱着藺小砧,“像夢中一樣。”

“江湖本就是一場夢。”

“等我三天。等不到,你就······”藺小砧不說了,到了洞口,也不回頭,攀着洞口絕壁上的一根藤子,蕩在崖壁上。

杜桓正自出神,突然聽見一聲很細小的斷裂聲,有什麽在這清晨的陽光中斷了——是那根藤子。

杜桓忙撲倒洞口往下一看,本來蕩在空中的藺小砧像斷線風筝一樣,這時要再飛回崖壁,任是輕功再高,也不能了,就這樣,藺小砧直跌下這千丈絕崖。

杜桓想要叫,也叫不出來,想哭,卻也出不了聲。

突然從夢中驚醒。

原來卻是藺小砧将他推醒的。原來真是一個夢。

“不對,不是夢。”杜桓看着漆黑不見人面的藺小砧,吃了一驚,再看那亮的不真實的陽光,卻和剛才的夢境一模一樣。

“你就在這裏,不要去洞口,我這就去給你找解藥。”藺小砧的話和夢中一樣,聲音和夢中一樣溫柔,看着杜桓的眼神也有一絲憂傷。

杜桓伸手去捂藺小砧的嘴,“不能說這句話。”

“難道你中的毒會讓人神志不清麽?為什麽不能說這句話?”

“對了,”杜桓笑道,“不要照着那噩夢的話說就好了。”

只能看到藺小砧一雙眼睛,那眼睛奇怪的看着杜桓,眼神又漸漸溫柔了,“杜公子,我今天一個人下去,沒你這個累贅,想是可以應付,不過,野人谷只怕比江湖還險,如若······如若我不能回來了,這絕崖上,你怎麽辦?”

“我就跳下去,死個痛快。”

藺小砧吃了一驚,“你想的倒和我一樣。看來你心裏很明白嘛。”

杜桓笑道:“你在夢裏都對我說了一遍了。”

“剛說你明白,怎麽又瘋起來了?唉,這可不是玩笑話,如若我真回不來了,那我一定是死了,你······你等到不能再等時,就自己······你也不要怪我,我只要活着,定是不丢下你的······”

“我知道,你若回不來,我在這絕崖上,也不會有人來救我,我也是死路一條,倒不如死得痛快。”

杜桓這樣說時,才真正體會到現在處境的可怕之處。自己的命就懸在藺小砧身上,如果她出一點閃失······而這野人谷卻是步步難測。

杜桓想起夢中藺小砧抱着自己的情形。他真想抱着藺小砧說,今天就不去找解藥了。杜桓就忍不住去抱藺小砧。

“你幹什麽?”藺小砧怒道,輕輕一腳将杜桓蹬開。

“怎麽此處和夢裏又不一樣呢?”杜桓苦惱道。

“你做了什麽不害臊的夢?休想!”

藺小砧的臉就像六月天,一場雨,馬上又是陽光,“你也別怕,剛才說的只是萬一,世上也沒有那麽多萬一,我去了。”

杜桓看着藺小砧走向洞口的背影,忙叫道:“且慢,那根藤子是斷的。”

藺小砧回過頭來,奇怪地看着杜桓。又過去伏下身子,将洞口崖壁上的那根藤子拉扯起來,果然,藤子搭在崖壁邊緣的那一截,只有一點皮子連着。

藺小砧更奇怪了,回頭對杜桓道:“你怎麽知道我要拉着這根藤子下去?”

杜桓如同在夢中。沒有說話,因為藺小砧已經攀着藤子飄下絕壁了,杜桓聽見夢中那斷裂的聲音想起,心中一驚,過去趴在洞口邊看時,才松了一口氣,只見藺小砧已在十餘丈下的崖壁上了。杜桓目送着藺小砧下了絕崖,已是一個小小的黑點,然後,山谷中小如黒蟻的孤塗人中,再也分不清誰是藺小砧了。

然後,時間就停滞了。

藺小砧一走,杜桓感到這一崖一山一谷的陽光更加明亮。現在杜桓知道野人谷的陽光為什麽這樣明亮了,因為空寂,因為這裏亘古的荒涼,因為這裏的陽光不需要穿透時間就照在了洞裏。

杜桓在斜抹過洞口的陽光中用一根枯骨畫出夜漏上的刻度,看着陽光在刻度上蝸牛般地爬行,事關自己和藺小砧命運的等待,真是難熬。

杜桓看着一洞的骷髅多已被火魂蟲吃成了碎骨,洞裏鋪着一層薄薄的屍骨磷粉。那些火魂蟲呢?怎麽一到白天就不見了呢?

杜桓在洞裏找來找去,一只也沒有。

閑來無事,杜桓又看自己裹身的黑泥,這些厚厚的黑泥,幹了後就像一件緊身的黑衣服,又暖和還透汗,真是奇妙,昨天覺得皮膚繃得緊,今天也不覺得了。最好不要去想傷口,但越要不去想,就越是要去體會那種疼痛。

只有想到藺小砧會不會遇到什麽意外回不來時,杜桓才會忘記傷痛,這個問題帶來的種種可怕的想象,比傷痛更讓人難受。

終于,杜桓在洞裏發現了一個活物,一只小小的磕頭蟲。在洞壁上。

“你貴姓啊,家裏還有什麽人?”杜桓無聊到和蟲子說話。

“在下複姓磕頭,單名一個蟲字,家中尚有老父。”杜桓無聊到學蟲子說話。

“原來是磕頭兄,在下木落鎮杜桓,路過貴府,打擾了,只要等到我娘子回來,便······”

杜桓不說了,學蟲說話更無聊。

怎樣時間才過得快呢?對了,不如學藺小砧使劍,只是她的劍法太快,從來沒有看清楚過,杜桓拿起一截枯骨,在空中比劃一番。

是了,我可以自創一套劍法,就叫枯骨劍法。我就是枯骨派的掌門人,這個名字還挺吓人的。

杜桓于是開始苦思冥想他的枯骨劍法。終于在百無聊賴中靠在洞壁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先是夢見藺小砧在昨天的黑樹林裏又被食人樹纏住了,自己要去救她,卻又下不了絕崖,正在着急,藺小砧突然出現在洞口,說道,你不是要自創一套劍法麽?我教你一套絕世劍法。

說罷就拿過杜桓手中的枯骨,使了一路劍法。

杜桓呆呆看着,夢裏想說話,又說不出來。半晌終于道:“藺姑娘,你回來了麽?我都着急得不知該如何了?”

那女子笑道:“我不是藺小砧,你看清楚了。我的劍法你記住了麽?”

記住了。杜桓道,只是我為什麽能看得如此清楚?又記得這樣快?

因為你在我的夢裏。那個像藺小砧的女子笑道。

那我為什麽看不清你的樣子?

還是因為你在我的夢裏。那女子又說道,只是要練成這絕世劍法,便要忘情,等你從夢中醒來,如果第一想到的是那些紅顏孽緣,那你就再也記不起這絕世劍法了,記住,你醒過來時,要立時回想這夢中的劍法,那你就一生不忘了。

對了,你既然會絕世劍法,可否帶我去找我娘子?

唉,一個學武奇才,終于看不透世間幻象,你娘子和這些枯骨有區別麽?

自然有,這些枯骨就算又長出生前的容貌,也沒有一個有我娘子好看的。

那女子嘆息一聲道,癡兒,只怕今生都從夢裏醒不過來了。從那夜洞房,你就在夢中還不自知呢。青衣人說罷,将那枯骨往杜桓頭上一打,不見了。

杜桓夢中吃這一打,醒了過來。慶幸道,幸好是夢,想起夢中藺小砧被食人樹纏着,又怕是真的,一時不知是喜是憂。早已把那夢中的什麽劍法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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