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何為天理
賀蘭素兮冷笑一聲:“你也太不了解你父親了,他花心濫情,喜新厭舊始亂終棄,心中又怎麽會有愧疚,休想花言巧語将本宮支開,在你還沒有兌現對本宮許下的諾言之前,本宮會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你身邊。”
流雲風聳了聳肩:“你随意。”
這無意的動作,竟讓賀蘭素兮神情一滞,呆愣半晌。
流雲風暗嘆一聲,畢竟是父子,神情動作偶有相似也是自然。
并不點破,轉身走到斷木樁前。
這漆黑的梧桐木樁,自遭雷擊之後,便矗立在此,風吹曝曬雨淋,都不曾褪色半分,不腐不爛,反而越發漆黑油亮。
他凝視木樁許久,周身文氣逸出,情義二脈纏繞其上……
八道大神咒法相光環顯化萬千衆生之相,依次注入木樁之中。
從木樁之中 緩緩逸出一絲魂力來,顯化出一個青衫少年輪廓,文氣演化出時光流逝的景象。
只見青衫少年化為一顆種子,沒入梧桐斷木所在的泥土之中,文氣演化出種子生根發芽,長出繁茂枝葉的奇異景象。
梧桐樹下,漸漸地凝聚出一個溫柔美麗女子的身影,輕撫着梧桐樹,久久不語。
時光如流星飛逝,天降紫雷,劈斷了梧桐,劈下一塊漆黑之木來,落在美麗女子腳下。
美麗女子将漆黑雷擊木拾起,轉過身來。
從旁邊傳來賀蘭素兮的一聲驚呼:“是她!!”
聲音之中帶着難以置信。
流雲風收起術式,回過頭來。
賀蘭素兮神情複雜地盯着他,許久才問了一句:“你是林栖鳳之子?”
流雲風點了點頭。
賀蘭素兮悵然若失道:“難怪當年本宮邀她聯手對付鴻福錦繡,她卻只想帶她兒離開玉京過安穩平靜的日子,不想再與人相争,原來說的竟是你。”
流雲風身體微微一震。
賀蘭素兮回過神來,問:“你母親如今可好?”
“母親已于數年前患疾離世。”
賀蘭素兮冷笑,“簡直胡說八道!以她的修為,早已是百病不侵,何來患疾之說?”
流雲風擡頭望着立于亭頂的她:“娘娘是否記錯了,母親不曾修習百家術,何來修為?”
賀蘭素兮冷哼道:“本宮豈會記錯,當年本宮習刺術有成,與她交手,卻不是她一合之将,她的儒術,疾如雷,迅如風,一點也不像女子風格,倒像是特地習來搏命之用,雖只有一式,卻威力無窮。”
流雲風臉色微微一變。
賀蘭素兮看在眼裏,眼露疑色:“莫非她從未在你面前施展過?”
流雲風此時心潮起伏,他能肯定的是,在他的記憶中,林栖鳳溫柔文靜,手無縛雞之力,平時只教兄弟二人識字讀書,的确未曾在兄弟二人面前展露過任何百家之術。
賀蘭素兮恍然道:“本宮明白了,在宮中之時,本宮曾聽帝師提起過,北荒之中有隐世高人,連皇門也忌憚三分,此人生性散漫,與世無争,世人知之者甚少,本宮遇上她時,她正在從北荒歸來,想必是拜師學藝去了,只是本宮不明白,她回京之後為什麽沒有帶你離開?”
流雲風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肥膘亂顫,滿身油膩的廚子身影,一字一頓地說:“母親确有回到府中找我,只是我當年胡鬧觸犯族規受了重罰昏迷,未能見她最後一面。”
賀蘭素兮恍然道:“那便是了,從你剛才所施大神咒顯化的魂影來看,應是你兄長死後,一縷魂魄附于梧桐,生于此院中,以生前執念傳夢你母親,你母親得他指點,不惜遠赴北荒尋高人授藝,剛回京卻見你受族規所罰,去找儒門的那些老東西理論,至于後來發生了什麽,本宮也無從猜測,但絕不可能是死于疾病。”
流雲風渾身劇震。
“其實你明知另有隐情,只是刻意地去回避,不敢去面對而已,以你如今的修為,還沒有資格與你父親平等對話。
說到底,你心裏是畏懼他的,畏懼他的威嚴和權勢,你看似叛逆,其實不過是被動地反抗而已。
如果他能像對待嫡子一般對待你,只怕母兄之仇立刻要被你抛之腦後,演上一出父慈子孝的感人戲碼……”
咻——
一聲驚天動地的劍嘯,五顆文膽凝成一劍,瞬間揮至賀蘭素兮的面前,劍尖直對着她的眉間,只差半寸,急疾如風,止如迅雷。
一瞬間,暴烈的劍意消散,五色文氣繞着賀蘭素兮周身,沖天而起,破雲而去。
天空雲層之上,留下五個巨大窟窿。
若非此時是深夜,只怕要驚動無數玉京百姓擡頭觀望驚嘆。
賀蘭素兮衣衫被這猛烈的劍風刮得獵獵作響,腳尖之下的石亭就這樣震碎成齑粉,荷塘之中荷葉齊根而斷,整齊如刀削。
劍尖在賀蘭素兮鼻尖寸許之處停下。
賀蘭素兮紋絲不動,“可見本宮刺中了你的痛處,本宮真是擔心,以你這樣的心境,又如何面對你父親,只怕連他一招都未必能接得住。”
流雲風情緒平複如常,淡然道:“我的事,無需娘娘勞心,若真如娘娘所說,母親死于非命,無論是誰,上天入地,我也定為她讨回公道。”
賀蘭素兮嘴角微揚,問:“若是當今天子所為呢?”
“我斬天子。”
“若是你父親所為呢?”
“我便弑……”
話音未落,一聲晴天霹靂,一道碗口大的紫雷,朝流雲風頭頂直轟而下。
流雲風眼中精芒一閃,禦動文膽所化之劍,迎天一指,喝道:“三問百聖,何為天理!”
不屈的劍意,與天雷交擊。
紫電四濺,擊中方圓百米之地景物,瞬間焚化為灰,院庭外閃雷獸聞得紫電之息,從牆外一躍而入,正要迎頭吸納飽餐一頓,流雲風卻大喝一聲:“電馳不要過來!”
紫雷過後,流雲風身上衣衫盡數化為焦灰,皮膚上也都留下一道道 電紋疤痕。
雖未受重傷,他的神情卻無比凝重,擡頭望着天。
冥冥之中似有一股無可匹敵的天地之力,與他的封天禁制勾連在一起,引動了天雷,欲将他肉身和魂魄一同毀去。
只是動一動念頭,便有如此威力的反噬之力,若要破除第五重孝字禁,只怕這反噬之力立刻就能讓他飛灰煙滅魂飛魄散,儒門禮法,子以父為天,這是上古之時便定下的鐵律,父殺子,無可厚非,子弑父,天理難容。
他所反抗的,何止是儒門孝義,更是上古百聖所定下的冥冥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