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女子給杜桓喬裝一番,穿過蜃景山之密洞,渡過瘴溪,這便是雲山教傳遞消息的捷徑了,不出兩日,便到了一片雲山。杜桓看見那雲中之雲,難分西東,峰上之峰,軒邈直上。直嘆道:來雲山而知蜀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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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
當杜桓和四個女子走入一片雲宮時,恍如夢中。雲宮冷寂,橫跨雙峰,玉窗之外,月出雲中。雲宮還是月宮,夢裏還是夢外,前世抑或今生?杜桓一時也說不清,道不明了。
“藺姑娘呢?”杜桓小聲問道,他不敢大聲說話,真是有點怕驚天上人的意思了。
“就在這天牢之中了,你自己去找吧。”四個女子一笑而去,只餘杜桓在這空蕩蕩的雲宮之中。
“天牢?世間竟有這樣富麗的牢房,莫非是關神仙的地方?”杜桓自語,就往那雲宮深處走去。廊房穿繞,密戶精舍環曲,椒香撲鼻,便是一個精致的夢境,只是藺小砧呢?杜桓和藺小砧幾年之江湖血雨腥風,迷局重重,倒還沒有進過這樣精美的迷局,只是杜桓卻覺得越來越孤獨了。
杜桓着急了,先是小聲叫道;“藺姑娘。”後來聲音大起來了。
突然杜桓聽見琴音如絲縷,慢慢飄在雲宮之清冷月光中,琴聲一闕後,便是清歌幾聲:
月落畫樓,冥花蜀山路。亂雲若水砧娘渡。俠客衣衫,染江湖殘醉,共那人香,這人淚,且過江莫顧。往生路上,此情難訴。
回首舊游,前世蜀山無重數。中夜月白,孤村寒舍,可曾照,那年疏雨落處?卻看冥花開過,那人寂寞。
那歌聲柔若绫帶,牽引杜桓癡癡走去,一間雅舍之中,藺小砧白衣一襲,坐于一石榻上,沒有燈,只是一輪月,和藺小砧的臉,隔窗相映,挨得那麽近。
杜桓覺得自己已經走到了夢的最深處了。
夢裏人說話,有時是沒有聲音的。現在就是這樣,杜桓覺得自己說了什麽,但是自己都沒有聽見,或者自己只是張開了口,但沒有說出話來,其實,現在根本就不需要說話,這樣的江湖,這樣的生死重逢,唯有沉默,才能讓這美好時光永駐于這個月夜。
藺小砧伸出手,拉過杜桓,坐在自己身邊。杜桓握着藺小砧的手,幾年的江湖光陰在記憶中慢慢褪去血色。
藺小砧突然撲哧一笑,“為什麽不說話?”
杜桓說:“和你坐着就好,什麽都不想說。”
嗯,那就看月,看雲。藺小砧把杜桓拉到窗邊,二人憑窗看着雲宮下的夜霧,杜桓本來有許多話要問藺小砧,許多相思之苦要傾訴,此時只覺得那些江湖舊事,往日相思都離得很遠了。因為藺小砧就在身邊。杜桓這樣說時,藺小砧偎依在杜桓懷中說,我也是。
藺小砧說,那些江湖舊事,以後慢慢說,你可知道,我最想和你說什麽話?
杜桓笑道:“廢話。”
藺小砧看着夜色,“我最想和你說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話。和你說着閑話,江湖才有今夜這樣的好月色。”
二人就這樣,閑散的說着,說到晨光微露,山中一陣清風吹過,夜霧漸漸被山風掃盡。藺小砧指着雲宮下,你看。
杜桓看了半天,看到雲霧散盡,看見一片湖。
直如仙境。杜桓贊嘆道。
你再看湖水中。看見沒有?
杜桓只看見深藍的湖水。
當第一束陽光照到湖面時,杜桓突然看見那湖裏一艘巨大的沉船的陰影。如同一艘船的魂,奇詭荒誕的景象,如同這片湖說的一個謊言。
“藺姑娘,你的那個夢境?”杜桓驚詫的說道。
“是我們倆前世的夢境。”藺小砧緊緊抱着杜桓,将一張破爛的布片扔向晨風中,“如果天氣好,黃昏的時候,運氣好,山霧散盡,再看這湖中巨船,那才像一個夢呢。”
“你把什麽扔了?”杜桓伸手想抓那窗外風中旋轉的破爛布片。
藺小砧抿嘴一笑,“本來想給你看的,算了,你也不用看了,那也是夢中的東西。”
杜桓看着那布片越來越小,慢慢向湖面飄去。一個夢的碎片重新縫補回它來的夢境。
“藺姑娘,你說,這沉船是真是假?是不是幻覺?誰能造這樣的巨船呢?這裏又發生過什麽事?”
“杜公子,你的影子是真是假?”
杜桓點頭,“是了,這沉船就是一樁舊事的影子了。”
“更像是這個江湖的譬喻。”藺小砧說,“蜀山江湖就是這只沉沒的巨船。”
杜桓想着藺小砧的話,突然說道:“我知道了,小砧,你為什麽不怕屍毒,因為你是從這個夢境中來的人······”
“還記不記得無極天中,我們究竟打開最後那道門沒有?”藺小砧問。
杜桓想了半天,剛要說。
藺小砧忙掩住杜桓的嘴,“別說了,有的事一說就虛了,現在有一件最緊要的事······”
“什麽事”
“肚子餓了。”
杜桓跳起來叫道:“天牢裏有東西吃麽?”
“當然有。”
二人相視大笑,歷盡劫難,又可以一起吃東西了。
(全書完)
謝謝為數不多的幾位讀者陪伴。
再見。